〖黑夜看似为你提供了隐蔽,实则将你推向了罪恶的深渊。〗
一个穿着一身修长的工作服的青年呆呆地走在路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然而前方什么也没有。空洞的眼中毫无生机,仿佛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
他还是一个人吗?他不知道。街角的路灯颤颤巍巍地发着戚白的光,作为那无尽黑夜中仅有的光亮。天空上,什么也没有。
不是人的话,那么曾经的热血也不会再有了吧。他想。
曾经,对,曾经啊……曾经他是一名备受瞩目的政务厅高级律师,有着丰厚的收入和滋润的生活,有无数种优秀的词汇可以形容他。还有,还有一腔满载抱负的热血。
可现在,现在呢?
苦涩的回忆涌上心头,使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灯光下跪了下来。
他不想一直这样下去,每个人不都会不甘心吧?更何况他,曾是如此优秀的人?
他多么想要忘记,但他没有喝酒的习惯,以至于有些想忘记的事仍然刻骨铭心。有些回忆,时间是洗刷不掉的。
他依稀记得他叫方树。一个被机器印刷在白纸上的名字。也是他的父母在临走前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他的父母是某个神秘宗教的狂热信徒。在他两岁那年,大概是为了传教,不知去了何处,再也没有回来。
但幸运的是,他并没有因此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而是被一对姓辛的夫妇收养了。他们并没有强迫方树跟自己姓,而是保留了他原有的姓氏。
可这个名字却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方树的心里。
其实他根本不愿再见到他亲生的父母,他甚至希望他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是他们抛弃了自己,自己抛弃一个他们给予自己的名字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定要让这个名字像诅咒一般萦绕他一辈子?
他偶尔也想象着那个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一个姓方的男人和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孤儿院门口,胡须上带着冰渣的脸上布满了冷漠,严厉地呵斥声毫无情感似的命令女人将孩子留下。大雨在幼孩的哭声中无声地拍打着地面,不做任何悲伤的情感。至于过了多久孩子才被人发现已经无人知晓,那个男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孤儿院还算是个不错的地方。至少在那里,他学会了沉默。沉默让他避免了和其他人交流,也就避免了嘲弄、欺负。因为没有人愿意和无趣的人在一起。于是他一个人默默的在角落看了很多书。他记性很好,成绩也很好,但当他取得优异成绩时他并不会很高兴。很多大人都认为是他性格沉默的缘故,其实在他心里,这不过是很正常的事情,根本没必要骄傲。
他一直等待着,不知道在等待谁,直到他的养父母的出现。
那天他很高兴,却不从外表透露出来。当他用一种审视的眼神与他们对视时,却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和谐。他突然觉得,这可能就是他要等的人。
他和他们回到了家,很乖巧的称呼他们为爸爸妈妈,但他们却只准许他教他们叔叔阿姨。他觉得很奇怪,但一切还算很好。
他在他从未去过的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可并没有东西能够证明他真正融入了这个地方。
街角的公告栏总是暗诉着他焦灼的内心。“然后呢?再去看她一眼?怎么能够,我怎么能够再去打扰她呢?”方树抱头痛哭,在无人的角落,至少自己的安慰并不显得特别受激。
心有所恋,算是一种美好么。可是反倒是伤痛更加令他难以忘怀。他以为有人能够理解他,他以为自己足够优秀。不,还不够,所有人都这么说,他必须要求自己,成为最优秀的人啊。
这么多年了,仿佛过去得很快,算是突然觉悟了前人“人生苦短”的悲哀。他终于有些不甘心了。
他努力过,很努力过,可是依然没有结果。至少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努力压制的渴望,随着一天天的压制更加迫切地等待着迸发。
毫无意识地,他走过了银行,零售店,商场,学校……他抬头向前方望了望,昏黄的灯光中是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一个老人,吹嘘着胡子,从厚重的皮革大衣中伸出一只手,像是在指点江山的样子。
他的偶像,亦是他的敌人。那个被万千人敬仰,被称作最优秀的人。
他早已忘记,他已不是那个有资格和他争锋的人了。
前方其实很嘈杂,但他看不见人。不够优秀的人在他眼里都是庸俗的人,他不愿看见。当智慧被完美地运用在战争上,无知的肉体不过是顷刻后的粉尘。
战争,或许是他心底最邪恶的想法了。但他并没有意识,它正深深地被压制。
手腕间突然有一阵响动,表盘显示的时间已是十点了。
无聊的心思又涌上他的心头,这才注意到时间,没有到有什么要紧的事一定要离开的时候,他却拼命想要离开。而他的活动虽都是朝九晚五的日程,但也并非有固定的时间。
他有些困惑。
他再次定睛看了看表,确信他是世界上极为精确的手表之一,心情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转过身,却听见背后有人在喊:“臻筱!”
熟悉的名字,却是不熟悉的声音。
他紧张地向声音的源头看去,但那微弱的声音却瞬间被人群淹没了过去。
应该没什么人吧。
他不相信会有人来,怎么会有人来呢?他费尽千辛万苦来到另一个城市,不就是为了逃避曾经的一切吗?他已许久没有听说过有关于“人”的消息,除了此刻,他脑海中臆想出的模糊而美丽的身影。他的神情为此有些恍惚,仿佛那个人真的就是在意料之外出现的一般。他觉得自己还好有一丝得到了上天的垂怜,即使他自己是不相信的。
凭着那一丝一缕的牵引,方树步履缓慢地向人群走去。嘈杂声越来越大,最终打破了他刻意遏制的听觉。
在雕像前万人瞩目的高台上,传来洪亮而有力的声音:
“这里是城市的中心!——道义的制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