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她来得很早,因为没有闲事可做。左手提着一只佳佳超市的购物口袋,里面放着三本教科书,因为懒得多拿,那些暂时不被需要的都还在寝室的小床上睡觉——无论如何,它们都不用自己走动,比她舒服。
教室里还空无一人。她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静悄悄的坐下,开始撑着头,一动不动的发起呆来。当听到篮球滚动的声音,她才转向窗外,看一群陌生人在那里奔跑跳跃。新同学陆续到来,她不打招呼也不笑,更别提自我介绍。
保持老动作,又怎么会有故事发生呢?
在那之前,女孩一个人在教室里待了许久,好不容易门口出现了另外一个人——她的后脑勺倒是看不到。那是一个第一眼看上去非常干净的男孩。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抬着头慢吞吞的看到不对头的门牌号,满脑子萦绕的都是教室里的那个陌生女孩——很奇怪的感觉,她的磁场是那样的奇怪。他不明白,只好摸着头转身离开。
等到女孩终于感觉到身后那磁场已经太迟,虽然只是一步——他刚好转过身去,她却才转过来。
两双眼睛还认不出彼此的后脑勺呀!相识数年之后,相当用心,后脑勺大概才能变成彼此相认的凭据吧。那一刻呀!没有人群,没有谎言,也还没有难以跨越的鸿沟,可是为什么却没有故事发生?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他们不能相遇?
一见钟情成为情人,或者一见倾心成为知己。最美好的如果,如果当时成真,也许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错过。那样的时刻总是转瞬即逝,刚遇上就错过,白胡子老头总是那么贪玩,他总觉得时间不对,他总介意他们稚嫩的年纪。
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散落在教室的角落,新的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提议自我介绍,他强调彼此要记住姓名。
女孩忍不住鄙夷一笑:“记得住,记不住,最后还不是不得不忘掉,谁的影会为谁定格。”没有问号,她那么肯定的否定,低着头,让左手在长方形的木桌上敲打出慵懒的节奏。
那句话她憋着,轻“哼”了一声,不被人注意。这个别扭的孩子一向披着乖乖女的外衣——很方便,不会惹麻烦,很清闲,目睹许多自认为可笑的事情,都只笑在心里。
那是一盒崭新的白色粉笔,那个班主任香烟一般的将它抽出,在布满灰尘的黑板上吐出“欢迎新生”四个大字,一切重新开始。
六组桌椅,六面墙壁。近看还隐约可见历届毕业生有意无意留下的痕迹——刻上姓名的心愿,藏了一半的匿名的悸动与那些稚嫩而天真的誓言,还有数之不尽的只属于那个年纪的选择与烦恼。
旧人走后新人来,扫除灰尘,清理旧物,自然是要大扫除一番的。新生们升完旗回到教室后便各自忙活起来。冲水拖地,擦洗墙壁与玻璃,桌椅整齐排列,省略之。各种事情,各种人在做,有人懒洋洋,有人不耐烦,有人很勤快。人来人往,画面不停转换,一切都理所应当。阳光那么好,思念预备发酵。
“啪!”,目光唰唰发射而去。
木桌子,木椅子,马尾站在最上面。手一滑,她的抹布掉到地上了。牛仔裤路过时,弯下腰帮她捡了起来,伸出手递上去,可是手臂太长,一不小心触到了那只粉嫩的小手,红了那张脸。马尾一个劲的埋下头去,使劲的擦玻璃,牛仔裤抿着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得草草离场——都是害羞惹的祸呀。
“用力擦!兄弟!”
格子衬衫背对玻璃窗、懒洋洋的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偷懒的黑T恤被他用胳膊招呼了一下,于是漫不经心的抬起头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变出一张笑脸。
“肯定早就认识!”
不远处的女孩莫名其妙的憋了一肚子气。她在心里念叨着,埋着头使劲折磨手里的小抹布。
听到“哗”的一声,三人几乎同时转过身去。
原来是有个该杀千刀的打翻了水桶,污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过白衬衫的大赤脚,白衬衫一气之下一把夺过无辜的蓝T恤手里的竹扫帚,只见他振臂一挥,说时迟那时快,黑不溜秋的污水一股子回流到隔壁班的走廊,惹了众怒。
“你什么意思呀!”
隔壁班的人不吐不快。
“是你们先把。。。。。。”
白衬衫傲慢的抬起下巴。
“这脚弄这样的吧!”
他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把左脚抬高又晃了晃,又伸出手甩了甩眼前那拨刘海,那模样像极了流氓。女孩捂着嘴,强忍住笑。
“不会打架吧!?”
两个小女生站在旁边小声嘀咕起来,两个班的人很快聚集在一起。女孩略微失望,准备退出人群。
“人这么多,惊动老师,哪里还有好戏。”
她这样想着,侧身站着。
“原来尚悬月喜欢看人打架喔!好暴力喔!”
蓝衬衫在人群的不远处握着拖把,盯着尚悬月的背影笑眯了眼睛。
人群很快一哄而散,污水被一个勤快的男生拖得一干二净。这个男生几乎不说话,拖地的时候也低着头,腰板倒是很挺拔。
“教室要不要洗?”
“什么要不要?!洗呀!都这么脏了,不洗你要干嘛!?”
“哗啦啦!哗啦啦!”
“让你洗,你就直接倒两桶哎!”
“拖咯!废话那么多!”
五楼的水龙头已经断水,剩下的两桶水还就这么被人给倒光了,这就是想洗个抹布,都很麻烦,女孩那么怕麻烦。
“啊”
她终于忍不住感叹出来,没想到被绿T恤听到了。
这没感情的“啊”,绿T恤一听就猜出是她。绿T恤是活泼的男生,平时还就喜欢注意异性,尤其爱注意那些和自己性格迥异的异性,这个奇怪的女孩自然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他原本有一双极具正义感的浓眉,只可惜偏偏又长了一对眯眯眼,正经气瞬间折去五分,倒是平添了七分喜庆。他的皮肤白皙,想必昨晚忘了刮胡子,那一刻他整个人在阳光之下散发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气息。女孩懒得理他,没想到自己刚一转身就撞到了另一个冤大头。
“哎!找到你了!你这个大眼睛是不是也要去洗抹布啊!我们一起吧!”
她顿时觉得莫名其妙。
“为什么要找我?!你自己不能一个人去啊?!”
这肚子里的念头,幸亏她没直说。
“对了!你好尚悬月!我叫谢敏姗。”
听完那人的自我介绍,她轻“嗯”了一句,眼神慵懒到了被窝里。去的路上,谢敏姗想和她聊天,她却歪着头,一心只想洗抹布,一双嘴唇紧紧的闭着,那表情像是在说:“你谁呀!我为什么要跟你讲话,有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