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安邑城南人头涌动，数万名衣着褴褛的流民如潮水般向前缓缓移动，队伍绵延数里。这些流民已经不是可以用面如菜色来形容了，而是全部都是瘦的皮包骨了。而且旁人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队伍之中没有十岁以下及六十以上的人！
两旁却是衣甲鲜明的官军在押解，不断用粗暴的语气谩骂流民，流民中稍有掉队者，官军上前就是一顿毒打。流民亦不敢反抗。
谁知当流民潮到达安邑城下之时，本来想上前通关的官军发现安邑城四关紧闭。任押解官上前万般解释，安邑城的官兵就是不开城门，无奈之下，只能饶城而走，在城北安营。
卫仲道收到流民到达的消息之后立即带着典韦及虎卫军向北城而狂奔而去。那四万多名流民可是他日后的部下，他怎能不去呢。
至于城门守官听说卫仲道要出门，连个屁都不敢放，马上开门。
卫仲道到达城北郊外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到了，密密麻麻的流民散布在野地上，用他们已经饿的干枯了的双手在挖找野菜，草根。当流民们见到有一队衣着华丽的人在他们之间穿行之时，所有的流民都战战兢兢地远远避开。
周围早就架好了数百个大铁锅，熊熊烈火在焚煮，锅里唯有一望见底的清水，流民们将野菜、草根直接扔进铁锅之中，而后便数十个人围在一个铁锅旁，等待野菜煮熟就食。
二、三十顶营帐支起，成为了野地上一个很醒目的标志，那是只有官兵才能住宿的地方。数万流民只能栖身在露天之中，好在现在已是四月，夜里的气温并不太冷，不然，第二天必然有许多见无法醒来。
卫仲道吩咐几个人回城押几车粮食出来，才向营帐走去。由于事前已经派人前去通报。
押解官便带着几个人出来迎接。卫仲道走近一瞧，才发现领头之人竟是应劭，连忙行礼问好。
应劭也还礼，同时向卫仲道介绍了一下周围的几个同僚。
让卫仲道有些惊喜的是应劭的几个同僚里竟然有乐隐的得意门生牵招、史路！
史路就算了，就一个贪生怕死之人。牵招就不一样了，那可是能文能武之人，后世史家多有称赞，却也都遗憾其职位止于郡守而未尽其才。单从这一点就可看出其才能之不凡，历史上将其与贾逵等六人并称曹魏时代的六位可安州治郡的能臣。
几个人寒酸了几句，便入帐而席地而坐。
应劭问道；“卫县长亲自回安邑县，难道事情发生了什么变化吗？”
今天在城下见到安邑县官兵的行为，让他心下感到一丝不安。这么多的流民可是一个安全隐患，一旦处理不好，那可会引发滔天大祸的。他担心河东张太守同意让流民留下，那麻烦可就大了。
这几万人都押到安邑县了，如果河东不想留下，那河南也是回不去了的。他对何苗的为人也是很了解的。
“没有”卫仲道摆了摆手，道：“我回安邑县是因为家里出了点事，要回来处理，不过已经处理完了。流民的事情按之前我与何大人商议的，将他们押到襄陵即可，我的人会处理好一切的。”
“那就好。”应劭松了口气，继道：“还有一点，你之前要何大人派个河南的官员给你管理流民，但我们没找到合适的，所以何大人派了牵招及史路给你。不知可否？”
牵招、史路连忙行礼。
卫仲道点头回礼，但心里却无语了，心道：‘你当然他们的面问我，我要是不答应的话，以后这两位发迹了，还不马上跳出来跟我作对呀！而且河南下面那么多官员，何苗明明可以随便打发一个人来，此时却派牵招、史路而来，不知何苗打着什么算盘。’
他一时判定不了何苗派牵招、史路是来监视自己的，还是来监视河东士族的，还是有别的目的。难道真的只是乐隐派这两位来基层镀镀金？
他本来对于牵招能到自己麾下还是很高兴的，但其身后有何苗的身影就另当论了。
他看着这两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问道：“你们真的会治理地方吗？如果真的会治理，那为什么几万百姓都已经饿得皮包骨了，却还要去挖也菜吃。这就是你们的治理办法吗？”
牵招、史路顿时哑口无言，应劭正想解释。这时一名士兵端着几个瓷碗进来，放在各人面前。
卫仲道看一眼，见碗里尽是野菜，虽有米粒却也可数。他没想到应劭等人的伙食竟也没比流民的好到那里去，尴尬道：“河南缺粮到这个程度了吗？”
应劭苦笑了一下道：“河南这几年连年失收，本已贫苦，朝廷本想赈济，却不想又接连出现黄巾之乱及西羌之乱。赈济的粮食就又被调做军用，使得河南出现了人相食的情况。卫县长你注意到流民中一个特别情况没有，‘流民之中没有幼童及年迈之人’”
卫仲道点了点头，同时脑海之中闪过一个令他不寒而栗的念头，他猛得看向应劭，后者点头回应。
‘易子而食’‘弱肉强食’这两个在饥荒、战乱年代最容易出现的名词，让他碰到了。他不明白此时有大汉以孝为先，有孝行之可都可出仕，而且年六旬之人可见官不拜、年过八旬之人可见皇帝不拜。就在这个环境当中那些老人们都可舍弃。果然这是一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呀！
应劭又道：“其实也有外部原因，先前河东每年向京城及周边地区输送四百万斛的粮食，但自有白波贼寇之后，河东输送的粮食日减，导致粮价翻了一番！”
卫仲道心道：‘大哥，你不用来我这里跟我吐槽河东士族垄断粮价吧？我可没能力去跟全部的河东士族正面抗衡。’
应劭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不妥，话锋一转问道：“此次这么多流民进入河东北部，卫县长当如何安置？”
卫仲道有一丝不忿道：“目前北部壮丁流失严重，土地荒芜十之七、八，这些流民的到来自然是要去恢复生产的，但我现在愁的是，现在已是四月，如果再不马上直到襄陵县，那夏种时分就要过去了。没有了夏种那就没有秋收，没有秋收这些人恐怕就熬不过今年的冬天了。”
应劭也听出了卫仲道的不满，为什么这么久才到这里。这其中的许多事情是他所不能决定的了。苦笑道：“流民走的慢是因为他们吃不饱，如果能让他们吃饱，那速度应该会快上许多，毕竟这个队伍里没有老幼。”
卫仲道此时有点犹豫：“我现在有点担心，如果让这些流民吃太饱，你的部下是否还能压的住他们？”
他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了押解的官军只有二百多号人，二百官兵对四万流民，如果流民已经饿的四肢无力，也就罢了。一旦恢复体力，他担心还没有走到襄陵就再次暴乱了，那他的责任可就大了去了。
“放心”应劭目中杀机一现，笑道：“我就担心他们不反。”他正愁功劳薄上的功劳不多呢！
卫仲道心头一凛，心道：‘这个应劭在历史上就任泰山太守之时就曾大破黄巾贼寇。他的带兵之能还是有的，看他自信满满的样子，看来这次中牟平乱，他应该出力了，才让他得到那么大的自信心。’应道：“那我就放心了，我刚刚已经派人回城押几车粮，一会就到。”
应劭连忙感谢。
卫仲道回礼后，又看向牵、史二人道：“刚才是我失言，还望二位见谅。”说完行了一礼。
“卫县长不必如此。”
牵、史二人连忙回礼。
卫仲道又道：“既然何大人派你们来管理这些流民，那我也没意见，你们目前的任务就是协助应大人押解流民到达襄陵县。待到襄陵再细分你们的工作。”
牵、史二人连忙应允。
“大人，不好了，流民在抢我们的粮车。”一名虎卫军跑理帐内喊道。
他们押着三辆粮车出城，流民远远就看见了粮车，眼睛都绿了，纷纷一拥而上。虎卫军又不敢擅杀流民，只好跑来禀告。
应劭面如猪肝，这些流民简直地打他的脸，他刚在卫仲道面前吹嘘不怕流民暴乱，这流民却马上就出现抢粮。他快走出帐，喝道：“官军集合。”
二百多名官军立即出帐集合，在应劭的带领下冲向粮车。此时抢粮的流民已经乱作一团，流民之间为了抢粮已在互殴，白花花的米粒散落一地，让应劭看了为之心疼。
“全部住手，不然格杀勿论。”应劭吼道。
“呛、呛、呛”
两百多名士兵的长刀在黑夜中闪耀着寒光，惊心动魄。
正在抢夺的流民全都呆在当场，目中尽是恐惧之色，却还是紧紧地抓着手的的粮食。
空气似乎凝结了，几万人竟没有再发出一丝声音。
应劭命令道：“把粮食放下，回到你们的铁锅旁，我会派人去分粮给你们，否则，杀。”
所有流民非常不情愿地放下手中的粮食，一一离去，默默回到铁锅旁，抬头看向粮车目光有万般不舍，却又可奈何。
“羔羊啊！羔羊啊！”卫仲道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无尽伤痛，但他同时也明白了，应劭绝对在平定中牟之乱中出了大力，不然这些河南的流民不会这么怕应劭。
“见笑了。”应劭走过来说道。
卫仲道微笑的回道：“明天会有一百多车粮食出城，没有问题吧？”
应劭喜道：“绝对没有问题。”
卫仲道与应劭又客气了几句，便带着典韦等人策马回城。但是走着走着，心头一动，道：“典韦，回头你派人去将全城的麦秸都收集起来，送给那些流民以做睡席。并让他们一路带到襄陵。”
典韦立即应允。
“卫大人”就在卫仲道在入城之际，黑暗中有一人策马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