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么?”
我拿出包烟,突然想起医院禁烟,又塞了回去。
“我孙女来了。”
赵婶无力地说。
“真相,现在能告诉我了么?”
我坐到了赵婶对面,她垂着头。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来。”她看着我,“是凌梅,她把你找来的。”
“对。”
我如是说到。
赵婶叹了口气,
“终究是逃不过啊。凌梅喜欢我家竹生,俩打小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嗯~”
我摸了摸下巴,“不错啊。”
“她一脸穷酸样也配得上我儿子?”
我没做声,默默记笔录。
“有天,我找到了她,我要她离开我儿子。我儿子有他的前程!他不能因为那个穷女人留在这么个小地方!”
“可是,她说她怀孕了,我想这毕竟是咱家的种,我就没再提过这件事。”
“有次我陪她去医院做检查,大夫说是个女娃娃,我感觉我被骗了!那个贱女人!我恨不得把她丢进粪坑里淹死!”
“你神经病吧!凌梅之前也没说是儿子啊!”
赵婶激动地站起来,狠狠瞪了我一眼,布满血丝的双目充斥着仇恨,“不是儿子怎么传香火!”
我寒毛都竖了起来,二话不说立刻拿手铐把她拷住,“你冷静点。”
敢瞪我?犯那么大罪还敢瞪我臭老太婆。
重男轻女你思想是有多封建啊!
吴羡:“然后你就下手把她淹死了?”
赵婶:“我把她勒死以后,找人帮忙丢河里了。”
吴羡:“帮凶是谁?”
赵婶:“大壮。”
怪不得这杀人劫财的活儿他都敢接,原来有前科。
吴羡:“现在你看的到凌梅吗?”
赵婶把脸别过去,“看不到!”
“那天早上我完全可以让警察把你带走,是凌梅拦住了我。这个女人是有多蠢啊连杀害自己的凶手都可以放过!就是因为你是赵竹生的母亲,你有这样的儿媳是你的福分!可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龌龊事!赵竹生可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啊呜呜呜呜呜呜.....儿....儿子...”
赵婶捂脸痛哭,泪水从手缝里流出来,“老头子走...走的早,我一个人拉扯他......我.....”
我说不出话了。
我是执法者,遵从法律,忠于事实,能清楚地分辨是非黑白,将犯人绳之以法。
可这世界上既没有绝对的正确,也没有绝对的错误。
每个人在决定做某件事之前,都是有动机的。
动机决定了这件事性质的好坏。
赵婶一心为她儿子难道错了吗?没错。
那赵婶是好人吗?好像,也不是。
法律是不讲人情的。
连凌梅都原谅了她,我非要他们家庭破裂才行?
可是,死者可以释怀,那生人又该如何?如果我放弃了这个案件,我怎么对得起凌梅那苦苦苟活,就盼有朝一日沉冤得雪的老母亲。
我可以毫不迟疑地击毙毒贩枪贩,因为他们大多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可这些普通人呢?他们还有家人。如果我懂的人情世故,我也不会和父母关系那么僵。
我打了个电话给赵竹生,通知他回家一趟。
现在是四点,花胤已经找人验尸了。我叫沈天迅把检察院的人带去村长家,免得白天听到什么风声给我跑了。
赵婶是不会走的了,但是我要出去透口气。
“凌梅,我该怎么做?”
四下无声,“凌梅?凌梅?”
我到处找她,穿过小镇,穿过田野,穿过村庄,穿过草地。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庄稼人要早早起来农作。
村长家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别抓我爸爸!坏人!放开他!”
“儿子乖,听爸爸话,快回去陪妈妈。”
“啊啊啊爸爸!爸爸!呜呜呜呜....”
我又做了一件好事啊。
我尽量委婉地把案情告诉了赵竹生,他呆愣了许久,接着用难以置信地语气说:“是真的吗?”
赵婶哽咽道:“儿子啊,妈是为你好,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够了!”
他攥紧了拳头,痛苦如决堤的洪水猛兽,“可是你毁了我的生活!”,他咆哮道,“你居然害死了我的妻儿。”
赵婶不住的摇头,“不是....不是”
“你可是我的母亲啊!”
再坚毅的男儿也流下了泪,赵竹生摊在了椅子上,双眼看着天花板,问我,“会判什么刑?”
饶是我再不忍心,也不得不说实话,
“《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故意杀人罪】。故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赵竹生嘲讽一笑,“妈,你怕是出不来了。”
“不!不!儿子,你.....你起码让我见见孙女吧。”
赵婶从怀里掏出一件红色小肚兜,上面绣着一对鸳鸯。
“这是我给孩子绣的,满月穿。不知道她啥时候来,就一直贴身放着。让我看一眼吧。”
刚出世的孩子终于唤醒了赵婶深埋在心底的良知,多年心惊胆战的生活何尝不是对自己的一种惩罚。可惜,醒悟的太晚了。
“人在做,天在看。我不会让你见她的。吴警官,带她走吧。”
警员把赵婶架起来,赵竹生缓缓下跪,朝着她狠狠磕了几个头,冰冷洁白的瓷砖上留下了暗红的血迹,母亲的心在抽痛。
“妈!儿子让你操心了!”
一个七尺的汉子就这样跪在路中间,孩子的啼哭让他支离破碎的内心得到了慰籍。
最终赵婶获刑,村长因贪污被没收其财产,处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当年凌梅父亲上访时遇到的警员经查处后,是赵婶怕事情暴露,委托村长找来的黑保安,现已逮捕归案。
我回到凌梅母亲的屋子,老太太安详地走了。我按照约定,把她葬在了老伴的墓旁。
我把事情汇报给上级后(稍加了改动),领导表示赞扬,并通知几天后刑侦小组会获得相关先进装备,以便今后的破案侦查。
我匆匆赶回了医院,荆景炎一脸疲惫,看来已经守在医院很多天了。
沈天迅代了他的班,让他回去休息会儿。
我找到了恬恬的主治医生。
医生:“张恬恬的病已经属于晚期了,而且现在也没有找到匹配的骨髓。”
我:“你就说她还能活多久。”
医生:“对于当代医学来说,最多半年,但她年龄太小了。”
我:“也就是说不足半年?”
医生:“是的。请你们做好心里准备。”
我走了出去,花胤靠在门旁边,“要听她父母的反应吗?”
我揉了揉眉心,“说吧。”
花胤:“他们又生了一个孩子,但是负担不起两个孩子的费用。”
丢了一个孩子,再生一个,这是一种放弃,一种明智的自我选择,我们不能责怪他们,父母是最无奈的。
我给恬恬填了器官捐赠,白血病虽然是血液病,但仍然可以捐赠眼角膜,肝脏肾脏等人体器官,当然,是经过恬恬本人的同意。
她没有坚持太久,一个月后离开了。
当时我握着她插满导管的小手,她歪着头,虚弱地问我:“爸爸妈妈怎么还不来?”
我笑着说:“你快睡,睡醒了爸妈就来了。”
“那你把小裙子拿来,我要穿给他们看。”
恬恬闭上了眼,她的心电图是我见过的最直的线了。
赵竹生的孩子正好被查出了先天xing器官缺失,恬恬和她刚好相匹配,我选择捐献给了她。(这是后话)
我浑浑噩噩地回了家,摸了摸口袋,想起了那块玉佩。
白清精神挺好,他向我解释了凌梅孩子能存活那么久的原因,也说了凌梅已经离开了。
他给我一块绣帕,要我转交给赵竹生。
赵竹生憔悴了许多,工作和孩子让他焦头烂额。但他没有结婚的意思,只是招聘了保姆。
他将绣帕贴在胸口,久久不语。而上面绣的,是苍劲挺拔的翠竹,底下则盛开着傲雪的红梅花。
经历了这件事,我开始审视我是否有资格担任这个职务。我有太多顾虑,不能利索的把事情处理好。而且这件事超脱了正常范围,如果不是种种巧合,以及赵婶的幡然悔悟,就凭我自己是破不了案的。
明天是周四又要上学,我一刻都休息不得。下周月考也来了,我........wt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