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善人或许是个比较出色的命理学家,却并不是一个好的气象学家,所谓十里不同天,以金子的轻功,他早就走出了风雪笼罩的范围,正行走在一派冬日暖阳之中。天月峰地处江南,金子一路南行,越走越暖和,南方的初冬景色跟北方大不相同。
北方的天是雾蒙蒙的,地是灰蒙蒙的,树木早就落光了叶子,只剩下干枯硬挺的枝干,毫无生机地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河水也刚结了冰,都冻成一块块乌蒙蒙不透明的冰疙瘩,让人觉得脏兮兮的,屋顶的烟囱里钻出乌黑的烟,把本就乌蒙蒙的天涂染得更灰暗一些,地上的人大多穿着灰色、黑色的臃肿棉衣,远远看去,与蝼蚁并没有什么区别,这北方的天地万物混在一起,共同呈现出一片萧条凄凉的景象。
淮河以南就是南方,这里天清气朗,蓝天白云时现,风也不似北方那么冰冷刺骨,而是柔和得多,从北方来的人,都会错把这风当作春风。南方的树木虽然也落叶,却还没有完全落光,有些叶子还带着绿色,黄绿相间的叶子,还焕发着生机,给人以希望。南方的人也不似北方人穿得那么素淡,所以,当金子这样一个穿着大棉袄的北方汉子穿行在街上的时候,格外引人注目。
虽然金子已经习惯了当地人对他的关注,但是,当有人主动找上他的时候,他还是吃了一惊。这天中午,金子走进一家饭馆,正要点餐,就有几个彪形大汉把迎上来的小二赶了回去,这几个人径直走到金子桌前,“喂,外地来的,陈府这单买卖我们猛虎堂包下了,你趁早滚蛋!”
这几句话十分不中听,金子听了火气升腾,本想发作,但对方说的话,他完全听不懂,知道其中有误会,觉得没必要为此生出事端,就强忍着没发作,只向对方打听来龙去脉,“各位可能误会了,我从此路过,今天刚到这里,还没听说过你们所说的陈府,更不知道陈府有什么买卖。不知道各位所说的陈府买卖是怎么一回事儿?”
“嗯,既然是过路的,就吃了饭早点走。没事别瞎打听,快吃你的饭吧。”这几个人说完就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店小二这才敢上前来问金子吃什么,金子先不忙着点餐,只想问清楚刚才的事情,就拉住小二问道,“刚才都是些什么人?他们说的陈府买卖又是什么事?”
“唉,客官,你要真是过路的,就别问这些闲事了,免得惹祸上身。”
“我这人好奇心重,这事不打听清楚,心里憋着难受。你就跟我说一下吧。”金子边说边把一小块儿碎银子塞在了小二的手里。
“客官,你执意要问,我也不敢不说。刚才那些人都是猛虎堂的。这猛虎堂是本地的第一大帮,算是地头蛇,我们这小饭馆平日也得按月交保护费,才能得保平安。他们平日在本地跃武扬威惯了,所以对人说话都特别横。”
“怪不得刚才他们那样跟我说话,原来如此。”
“谁说不是呢!我是看您是外地人,才敢这么跟您说。平日里谁要是敢说他们坏话,传到他们的耳朵里,那就别想在这里混下去了。”
“陈府又是什么人家?他家有什么买卖被这猛虎堂给包下了?”
“陈府是本地的富商陈秋雨老爷家,陈老爷与猛虎堂的堂主有交情,还结交着官府,又有钱又有势,所以在本地很吃得开。可是,他家最近接连遭遇不幸,先是家里的老太太中毒差点死去,现在唯一的掌上明珠,才刚满十八岁的小姐,又没了。”
“哦,那可真不幸。”
“唉,谁说不是呢!”
“这跟他家的买卖有关?”
“当然有关。这买卖就因为这两件事儿才有的。”
“老太太差点死了和小姐死掉都跟骗子有关。”
“骗子?”
“是啊。那老太太上了年纪,身体不太好,一向要服食药物。离此地不远处的九仙山上有座松风观,观里的主持叫李宏阳,自号紫虚真人,号称学道武当。这李真人武功十分高强,在此地素有威望,有活神仙的称号,就连猛虎堂也不敢去招惹道观里的人。这李真人也不干涉猛虎堂的事情,跟猛虎堂达成协议,此地的出家人都让他来管理。外地来的和尚、道士经过此地,到他那里挂个名,他看在同是出家人的份儿上,不管和尚、道士,一律给个凭证,猛虎堂的人就任由他们在此地游方化缘,不加刁难。”
“这倒是个好人。”
“嗐,事情就坏在这好人身上。”
“这话怎么说?”
“这陈府的老太太身体不好,就崇信神仙,认为李道长是仙人下凡,常到观里去烧香。李道长见老太太心诚,就给他推荐了一个神医。没想到这人却是个江湖骗子,李道长一时不察,被这人给蒙蔽了。这骗子从老太太手里骗了万把两银子,就悄悄溜了。老太太吃了他的药,身体非但没好,反倒添了消渴之症。原来那骗子常用糖水糊弄老太太,说那糖水是治病救命的仙水。”
“这老太太倒是虔诚,那骗子着实可恨,这李道长也不应该,推荐医生,自己也不过过眼。”
“谁说不是呢!想必是那骗子先用甜言蜜语把李道长给哄住了,再厉害的人物都怕骗子的花言巧语啊。”
“这倒是。后来呢?”
“陈老爷当然不肯善罢甘休,骗子已经跑了,找不到人,只好把气都撒在李道长身上,就要联合猛虎堂铲平松风观。猛虎堂主眼见着李道长气势日涨,早就有心跟李道长作对,陈老爷发话,正中他的下怀,立刻派人把松风观围了起来。”
“结果呢?”
“结果是没有结果。根本就没打起来,原来老太太知道了这事儿,阻止了陈老爷,说不能对仙人不敬,现在这个情况,只是上天对她的考验,让陈老爷不要损了她的阴德。就这样,一场争斗烟消云散了。”
“小姐又是怎么死的?”
“唉,这小姐陈玉儿从小娇生惯养,生性高傲,却向往江湖,想要拜名师学艺。陈老爷本来请让猛虎堂堂主雷震天亲自教她,结果小姐看不上,执意要找名门正派,想要去峨眉学艺。可是苦于没有门路。李道长出自武当,与峨眉同属名门正派,还有些渊源,听说了陈小姐想学艺的事情,为了弥补上次对老太太的疏忽,就全力去办。这李道长也真有些门路,很快帮陈小姐办妥了,峨眉派掌门慈安师太的师姐慈云师太答应收她为徒。”
“这是好事,那她后来怎么就死了呢?”
“唉,又是骗子惹的祸。”
“怎么回事儿?”
“陈老爷听说慈云师太肯收自己的女儿为徒,高兴的都上天了,就尽心打点礼物,要装起整车的金银送上峨眉山去。陈小姐就笑话自己的爹是土包子,人家峨眉山的师太怎么会看得上这些金银,她就自己准备礼物,花费几个月的时间自己亲手绣了一件道袍,又花费万金买了一件宝甲,缝在道袍内,作为给师父的见面礼。”
“这件礼物倒好,比陈老爷送的满车金银更贵重一些,还不招摇。”
“是啊,可出事就出在这礼物之上。陈小姐这礼物刚做好,就有一个女道长来到陈府,自称是慈云师太的弟子,奉师父之命来通知小师妹,师父近期要闭关修行,拜师之礼等她出关之后再举办,先将师妹的度牒送来,临走也要带一件信物交给师父。陈小姐一听十分高兴,就把那件道袍托师姐带给师父。没想到没过几天,又有一个峨眉派的女弟子来传信,说师父要在十月初八举行收徒仪式,让陈小姐尽快出发。陈小姐这才意识到被骗,想着自己辛苦做给师父的礼物就被骗走,倒不是心疼钱,只是那份心血白费了,她又素来心性高傲,从小到大没吃过亏,一时想不开,这口气憋在心里出不来,竟然活活气死了。”
“啊!又是骗子,把这骗子抓住该千刀万剐才对。”金子十分气愤。
“唉,是啊。陈老爷这下彻底气疯了,一怒之下,拼着倾家荡产,发下英雄帖,势要铲平松风观。”
“不去找骗子算账,围攻松风观干什么?”
“唉,你有所不知,害死陈小姐的那女骗子,是拿着李道长的推荐信来的。这下李道长就成了罪魁祸首,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陈老爷这次是要把新仇旧恨跟他一起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