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黑一片。静,万籁俱寂。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嗯,我应该是死了。
“永乐,加油。你一定可以的,你永远都是爸爸妈妈的骄傲。”
“小乐,稳住,拿出训练中的状态来,稳住。”
“乐,去俄罗斯训练的申请批下来了,我不想失去这次机会。”
“小乐,起床了,快点来吃饭,刚出锅的热乎乎的葱油饼。妈,你别管他,让他睡吧。”
还好,有这些美好和不美好的记忆陪着我。再黑我也不怕,再静我也不会寂寞。
“爸妈,奶奶,姑姑,小月,林教练,我对不起你们。真可笑,明天的报道我会是作恶多端的歹徒?还是协助警察立功的良好青年呢?”
好困呐,永乐睡吧,睡吧!
“不好!大哥,少主的船起火啦!”
“必先,速速去救少主,我一个人在此抵挡,快!”
夤夜,秋风微凉,冰冷的江水被岸边一片火红的凶光搅得波涛汹涌。呐喊,嘶吼,喝骂连同金铁交戈,吵杂之声此起彼伏。
江岸边正上演一场腥风血雨。江水中央,一艘暗灰色的帆船上同样在下着令人颤抖的血雨腥风。
“不好了,船底漏水啦,有水鬼!”
“后舱起火啦,快,保护少主!”
“嘿嘿,你们这群逆贼,还不给爷速速就擒!”
通明的火光中,斑驳的甲板上,两伙人正在殊死搏斗。一边是整齐划一的火红软甲,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而另一边简直惨不忍睹,各种颜色,各种打扮,有农民,商人,甚至还有书生夹在中间。他们浑身鲜血,身受重伤,但一个个坚毅的目光正在化解对面那来势汹汹的压迫。
“哼,找死!”
只见腥红的猛兽中间闪出一位翩翩少年。俊白的面容,配上火红的铠甲,简直就是天兵天将下凡尘。手握饮血钢刀,人如弦月弯弓,嗖,一瞬间就把自己的身体弹射了出去,一道血光划过,犹如饿狼闯入羊群,手起刀落,收割着这群破衣烂衫又无所畏惧的生命。
“不好啦,船要翻了!”
一声刺耳又绝望的尖叫使下得正酣的血雨突然停顿了一刻。
“交出逆贼的逆子,否则你们今天都得陪着他一起死!”
“哼!沐贼,哪里来得那么多废话,要杀要剐你来啊!”
火光冲天,大船将倾,整个甲板已经歪斜极大,好像下一刻就会倾覆江底。突然,从岸边飘来一团乌云,一个七尺大汉,独驭扁舟冲向了火光片片。
“沐英小儿,牙长齐了吗?信口雌黄,休想取我家少主的性命?”
“将军?是张将军?是必先将军!”
乌合之众瞬间觉得有希望了,这团乌云就是他们的大救星。
“哈哈,我当是什么玩意?原来是你张必先,你还没死?我以为你们兄弟俩早死在岸边了。好,你沐爷爷今天就会会你!”
“休得废话,纳命来。”
一红一黑腾空而起,在火光冲天中刀对刀,拳碰拳,战在一起。
火势渐渐蔓延到了船的前舱,在一处不起眼的木箱后面,温度开始升高,燥热难耐中一个幼小的身影蜷缩在阴影中,默默哭泣。三岁,一个三岁的孩子亲眼看见一道道鲜血就抛洒在眼前。
“奶娘,外面好吵,澜儿睡不着。”
“少主,没事,婉姑和你做个游戏好不好?我们捉迷藏,要找个谁也找不到你的地方藏好,婉姑不找到你,就不许出来。”
一个慈祥的女人,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露出了一丝笑容。和蔼地望着蹦蹦跳跳的小主人,看他像个小兔子般地藏了起来。
“婉姑?这是谁?怎么长得和妈妈这么像?看不清,真想再看一次她的脸,好温暖,呃,我怎么了?怎么这么压抑,憋得慌,我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这么难受?”
江岸边,芦苇荡,夜色下点点星光,五六个体壮如牛的汉子围坐一圈,泪如雨下。没错,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几个人的哭相简直丑得令人发指。
“二将军,少主他,死了?”
“不许胡说,我大汉龙脉不会轻易断绝,再救!”
弱小的身躯,苍白的脸,紧闭的双眼和冰冷的身躯都在提示着这些无畏的勇士,他们拼死拼活保护的少主归天了。
“哎!都怪我,光和那沐贼斗狠,船倾导致少主溺水,都怪我。”
这只黑压压的乌云,刚才和那团火红打作一团的必先将军,懊悔不已。
“少主,大汉,龙脉?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都快憋死了,你这怎么救人的,溺水要人工呼吸啊!”
片刻,弱小的身体从冰冷变成了僵硬。众人本就绝望的眼神中泛起一片死灰。
“啊!少主!末将对不住先皇啊!没能保住大汉最后的龙脉啊!”
乌云大汉此时此刻捶胸顿足,痛哭流涕。他悲恸万分,伤心欲绝,不能自已。一把抱起弱小的身躯,紧紧拥在怀里。
“我去,我的天,这谁呀?本来就喘不过气,还抱得这么紧,要了亲命了。”
命运多舛,古怪离奇,三年前射失的那一箭就像一块沉重的大石压在陈永乐的胸中,郁结,沉闷,久久挥之不去,日积月累,难受得快死了。
在坠入江中的那一刻,这种感觉一瞬间居然消失不见了。本以为可以轻轻松松地睡上一觉,但好景不长,这种郁闷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变本加厉,难受得痛不欲生。
“你别抱啦,再抱我真死翘翘啦,你个笨蛋!”
物极必反,阴错阳差,经威猛勇武的必先将军这么一抱,卡在喉咙里的江水被一点点的挤压了出来,陈永乐感觉好像一只又大又肥的虫子从自己的嗓子里被挤压出来,一段段,一点点,最后整只虫子都出来了。呼,舒服,总算活过来了。
“咳咳,咳咳!”
两声轻咳在一片悲恸的哭声中响起,瞬间就被淹没了。
“将军,将军,少主他?”
一个勇士像看见鬼一样看着张必先将军。
“混账,少主薨了,还不快跪下!”
“不是,将军,你快看少主,是不是在动?”
众人定睛一瞧,弱小的身躯在必先将军的怀里虚弱的挣扎着,原本苍白的面色渐渐变成了酱紫色,明亮剔透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眼白已经翻起一半了。
“快松开我,猪啊,快被你勒死了。”
陈永乐苦不堪言,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自己也着实吓了一跳。周围几个人长得像厉鬼一样,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传说中的地狱。
“将军?地狱里还有将军?也对,有阎王,判官,必须得有将军啊!可是,这将军也太没溜儿了,我要被你勒死啦!”
乌云般的汉子大吃一惊,嘴巴张得几乎可以吞下怀中这个弱小的身躯了。
“上帝啊,哦不对,阎王啊。看看人家,不愧是地狱里的将军,这一张嘴就要吃我。你勒死我得了,看我死了到底还能去哪?”
“二将军,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乌云般的汉子闭上了血盆大口,看着属下认真的脸,不紧不慢地说,“但说无妨!”
“诺,将军。从少主的气色上看,应该是被冰冷的江水浸泡受寒所致,按道理应该抱之给予温暖。可是,可是,可。”
乌云般的汉子等着下句,见属下突然吞吞吐吐,便瞪眼询问。
“可是什么?速速说来。”
“可是,可能您抱得太紧,少主他可能有些许闭气的症状,您老看来,脸色渐紫,眼白翻出,浑身颤抖,无不提示着少主闭了气了。”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哪位天使大姐派来的救兵啊,你怎么不去当医生啊?能不能不逗?你就直接说这二货快勒死我了不行吗?”
张必先将军,一个七尺男儿,五雷轰顶心一惊,如释重负手一松。可怜的孩子,终于又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逆贼在那边,我听到声音了,快,别让他们跑了!”
根本来不及喜悦,这群勇士又一次开始了逃亡。陈永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己好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随风摆布。身体轻得就像纸糊的一样,被这汉子一夹,就随风飘荡起来。
人在逃命的时候从来都是不管不顾的,包括他夹着的人。这可怜的孩子大头朝下,一路颠簸,两旁飞速掠过的树影都是长在天上的。
世界怎么颠倒了?一路上永乐的思绪也是黑白混淆的。看着周围这群勇士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既不是幻觉,也不是梦境。不知道过了多久,逃了多远,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
最牛得时刻到了,所有人都死了,除了夹着他的乌云汉子。面前是悬崖峭壁,一道山涧挡住了他们。后面不远处已经火光片片,追兵即刻就到。
只见这乌云大汉跑着,飞快地跑着,径直朝着悬崖飞奔而去,一点也没有减速的意思。
边跑边换动作,可怜的永乐由夹着变成拎着,这大汉的右手像是提着一只小鸡而不是人。
“嗯?这是要做什么?不会这么猛吧?我不是你的少主吗?天呐,不要,啊!”
静夜无声,陈永乐的呐喊只是迸发在心中。黑暗中,只见山涧之间,急速飞过一道白影,后面紧跟着一团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