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参见坛主。”
琉璃坊一个无人的角落,赵靖忠毕恭毕敬地冲着一抹白影行礼。
“靖忠,你义父走了几年了?时间真是飞快啊!”
白影背着双手,仰头望天,不过只闻其声不见其脸。一张梅花面具遮挡住了靖忠口中这位坛主的面容,不过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让一旁的靖忠不禁回想起自己早年间,躲在义父赵季身后偷偷地观望这位时的画面。
数载如风吹过,自己也成长为一名独当一面的捕头。可每次见到坛主他都感到一种巨大的压力袭来,让自己一时呼吸都感到困难。
“无影帮最近查得怎么样了?”
“回坛主,他们在应天府行事很是低调,比之在泉州可谓是天壤之别。”
“越是这样就说明他们要做的事不简单,不怕群魔乱舞,就怕恶鬼藏身,你可要给我盯紧了。你一直没让我失望过,希望这次你也可以立下一功。”
“靖忠一定不负坛主希望,早日查清无影帮在应天府的目的。”
话音落,两个人就各自隐匿在茫茫人海之中。日升日落,皓月当空。应天府再一次安静了下来。不过有一处例外,南城如意坊华灯初上,正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
坊间里楼牌林立,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在此谋一份买卖。金银首饰,穿衣带帽。美食种种,酒香飘飘。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买不到。这里也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物欲横流,风花雪月。
人们活着就是为了享受,钱没了再挣,可命只有一条,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是每一位来此消遣的客官的共识。当然天子脚下,皇城根底,这寻欢作乐的事也不同于大明帝国的别处。
曲曲弯弯的秦淮河上有三处消遣最为有名,您要是喜欢莺莺燕燕,群花迷舞,醉仙楼是最好的去处,那里每日迎来送往的人最多,气氛也最热闹。
不仅有南雁北鸟,还有那万里之外的异国人。每天鱼龙混杂,整个大明的商贾以及扶桑,朝鲜,罗刹,暹罗甚至比那大食人还远的欧罗巴人也都会聚在此,共享天朝的繁华。
若是钟情于小曲梅戏,花雕小烧,喜欢那胡琴琵琶,羌笛杨柳,楚香阁一定是你的首选。这里有一位名满应天的花魁香君姑娘,据传说才艺双绝,容颜更是赛天仙。
古时飞燕今时寻,天宫门阙一片心。彩云落花相对情,香中谁人不识君。李香君姑娘的大名就像天上的彩云一样,轻浮在九曲八弯的秦淮河上。
这楚香阁虽没有醉仙楼的恢宏大气,但它浓妆淡抹总相宜的气质总是吸引无数男人像蜜蜂一样纷至沓来,过把瘾就死的心比比皆是。
这世间总少不了文人墨客的舞台,松竹馆坐落在如意坊最深处,每天伴着河水的流淌,那些舞文弄墨的公子王孙在此消遣时光,感悟人生,交流彼此,甚至都忘了归家的时辰。
比之前两处,这松竹馆开设的最晚,九年前这座造型别致的小馆默然起于平地,竹林翠风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幽静。
这里可以说是如意坊里最特别的地方,如此热闹的坊市居然有一处静谧休憩的馆阁,宛如百花中的一抹白百合花,姹紫嫣红中点缀着一点纯白,那么别具一格,那么返璞归真。
没人知道松竹馆的主人是谁?可它能在短短九年立于如意坊中,引得文人骚客竞相前来,怎能用一个神字了得。人们只知道松竹馆的料理尤其美味,特别是烹鱼,那鱼汤的飘香顺着秦淮河水一路向南,注入那烟波浩渺的玄武湖中。
珍馐佳肴不是平常人想尝就能得到的,据说这里的厨子脾气甚是怪异,一天只接待一拨客人,坊间都传甚至那当朝大员对这里的料理都是趋之若鹜。因此这松竹馆是如意坊中最难进入的地方,有钱没有用,你还得有权。
若是平常百姓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为好,朱门红墙绿瓦虽好,可也不是平头百姓能奢望的。人们还是更喜欢醉仙楼,这里美酒飘香,这里百花齐放。
“哼,关威,你什么意思?”
“郭兄,这里面有误会,二弟他也不知道你的女儿会在那诚意堂,不知者不罪,幸亏没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关老弟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完成任务。”
醉仙楼三楼一个不起眼的小包间里,三个人正襟危坐,气氛因为某些误会僵持着,空气中夹杂着火热的温度。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幸亏没事?那落风碱毒我女儿就白尝了?”
“郭兄,那你想怎样?要打要杀随你便,大不了这整包落风碱我当你面生吞了。可你知道这个当口,要是耽误了上峰的指示,你女儿恐怕就要没有爹了!”
砰!紫檀的酒桌差一点被一张大手拍碎,只见平安镖局的郭老镖头怒目而视,对面一个一身斗篷面色沧桑的中年男子同样不甘示弱。
“够了!都少说两句!我看你们真是越活越回去,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道理你们不懂?”
同样的斗篷,但发话的这位面色透红,浑身透着一股头领的威严。说话也真管用,本来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还真就冷静下来。
“嗯,罢了,大局为重。可我就不明白,你们为何要为难一个普通的郎中?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不怕出什么差头?”
说了半天,提问的人就是平安镖局的郭子阳老镖头,而对面这两位永乐在那个迷雾的下山之夜,只见过他们手持的油灯,误以为是幽冥鬼火吓了个半死。
唰,那把被永乐遗失的油伞被这个叫关威的人亮了出来,上面那明晃晃的诚意堂三个字让郭子阳不禁眉头一皱。
“嘶,这么说那个小郎中发现我们的秘密了?”
关威解释了一半,老镖头不禁倒吸一口冷风,真是离奇古怪,那么隐蔽的地方居然也能被人发现,而且这个人与自己家还颇有缘分。
“之前我和大哥没有追踪到他,以为他是个高手。可那日我用锁魂香试探于他,发现他根本不会武功。那日之所以能逃走,定有他人相助,于是我就想拿下他,引蛇出洞。谁知道能遇到你女儿,唉!”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老镖头终于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唏嘘不已。
“这事居然这么巧?那他那日是被谁所救?”
忽然,郭子阳脑海里出现了一个人的轮廓,黑黑大大像座小山一样。
“不对啊,那赵捕头和我说是偶尔路过,听闻月红的喊声才寻来的,月红也的确证实了这一点。可看他对那郎中的态度,又感觉好像相熟。难道他在撒谎?”
郭子阳陷入了沉思,正盘算着自己下一步怎么办,就被这两个斗篷给打断了。
“郭兄,我们的事一点儿都马虎不得,要是有半点纰漏,搞不好就要掉脑袋。”
“我懂!这样可好,你二位尽管去忙,为了完成任务我定会全力配合。只是那诚意堂的郎中二位若相信我,就交由我来处理。定保万无一失。”
谈话匆匆结束,包间再次陷入了安静,山雨欲来风满楼,三个人的眼中布满了慎重和小心。在他们心中,永乐虽然是个小插曲,可也不可忽略不计。
“阿嚏!谁在嘀咕我呢?”
一大早永乐起来就喷嚏连连,她一夜无眠,思前想后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那日疯妇人的行为她是记忆犹新,可轮到自己所作所为后,居然什么都记不得了。
“按赵大哥的描述我一瞬间像变了个人似得,有点厉鬼附身的架势,真是的,讨厌死了!干嘛说得这么渗人!”
永乐越想越冷,忍不住寒颤连连。她一时还想不出来哪里出了问题,忽然肚子一阵鸣叫,馋虫又一次替她提出了抗议。
“关大伯,一碗阳春面!老位置!”
满庭芳今夜酒客三三两两,永乐像只兔子一样蹦跶着上了楼,抬眼望去东街依旧热闹非凡,一想到这两天自己的经历,永乐不禁咋了下舌头。
“面来了,永乐听说你家昨天进了歹人,你没事吧?”
“大伯,我永乐福大命大造化大,您看我不是活蹦乱跳的,没有什么事,嘻嘻。”
“没事就好,你一个人生活万事小心,你们一老一少也真不容易。我给了加了只鸡蛋,多吃点,压压惊哈。”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关祥几乎是看着永乐长大的,又受老神医照顾,因此特别关心永乐。最主要的是老两口的儿子一去沙场终未归,让他们变成了无依无靠的飘萍一样。
“我那臭小子要是活着,我孙子也能有你这般大了,唉!”
“关大伯,您老说什么?今天关大婶怎么不在店里,就您一个人打理?”
永乐话音刚落,哪知道这关老伯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伤心。
“今天是我家关威的生日,老婆子一大早就去栖霞山给他烧香去了!”
思念亲人,永隔不能见是这天底下最悲苦的事,这一点上永乐感同身受。一时无话,永乐自顾自地默默吃面,从街上望去满庭芳二楼那个靠窗的位置,一张清秀素雅的脸庞萦绕悲伤,随着点点人潮流散人间。
“爹,娘!不孝子关威在这给您二老磕头!原谅儿子的杳无音信,您二老就当儿子死了吧!”
远远地注视了好一会儿满庭芳酒馆,黑色的斗篷一闪而逝,留下满满的歉意和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