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蛟轰然坠地,震得众人扑倒,眼看毒蛟将要把盘踞压成肉泥,众人十分焦急。
毒蛟扑来之时盘踞尚不能起身抵御,只奋力将巨斧冲着毒蛟头颅抵去,这一抵之下,立即止住了扑势,毒蛟翻倒,巨斧也被压的深入雪层。
如此一击还不能将那人压死,毒蛟甚是不耐,倒地之后双爪猛力一合,要将他搓成齑粉。盘踞看得分明,已然跃起丈高,正叫毒蛟双爪落空。
众人见此,全神振奋,左间一巨汉大喝一声,道:“大哥,接住。”说话之间,将一把巨刀抛来,盘踞凌空接住,不及落地,顺势跃上蛟首,双手擎着巨刃,霍地反转,刀尖向下,竭力猛刺。毒蛟纵是铜皮铁骨,这一下也只得被刺了个皮肉炸破,赤红的血浆喷涌而出,呜咽一声,顿时毙命。
盘踞刺倒毒蛟,已然力竭,从毒蛟巨体上滑下,坐地不起。
小蛟见毒蛟殒命,怒啸一声,先前众汉子看它弱小,不曾防备,哪知它游走数周之后,忽地足下生云,腾空而起,仰天吸力,此刻狂风大作,雪雾卷集,众人顿觉周遭元气一滞,胸中压抑难耐,继而不由自主地被小蛟吸去。
荆宇觉察身体受缚,急忙催动玉府心法,真炁狂涌正与吸力相斥,顷刻之间便已解脱。再一看时,七八个巨汉连同星汉、雪狼、巨熊被卷积在一堆,再稍片刻就要被小蛟吞噬,心中大凛,斩仙剑霍然在握,劲芒吞吐,捏了个缩地诀,一闪近前。
小蛟觉察有变,前掌骤然化成丈宽,不慌不忙向着荆宇拍来,荆宇不待它拍实,斩仙剑极速旋转,钻天飞去,流光一闪,已刺破那空中的巨掌,小蛟吃痛哀吟一声,调头驾云飞走,一瞬之间,便消失在天际。
荆宇收回斩仙剑,金色的血液折光生辉,自空中挥洒下来。
盘古雪人挤在一起,一人惊呼道:“龙,这是一条真龙!”传言龙之变化,能大能小,能隐能升,余人这才醒悟,心中暗暗称是。有人破口大骂:“他娘的,臭龟蛋,真龙怎会与毒蛟搅在一起?”荆宇也大惑不解,只听有人猜测道:“许是它肚中饥饿,拿毒蛟做个馋头,不料被我等龙口夺食了。”众人听得此言,皆敞怀大笑。
众汉子身艰力竭,都已化为常人,本想就地歇息一番,盘踞急切道:“众兄弟快起来,此处几经震荡,怕是要塌了。”众人于是急忙起身,搀伤的搀伤,驱狼的驱狼,往远处行走,只剩下毒蛟的尸首颇为头疼,好在雪面平滑,如有助力,众汉子以铁链捆紧,吃力拖拉,加以雪狼、巨熊牵引,不多时也移了出来。
一切停当之后,那处轰然作响,雪粉挥扬,陷出了条丈宽的裂痕绵延开去。众人不惊反喜,相视大笑。
盘踞慨然长喟,说道:“若非荆哥儿相救,我等恐怕皆葬身龙腹了。”一人接道:“是啊!我等身死,族中老小也难保不忍冻挨饿。”方才抛掷巨刀的就是此人,他是盘踞一母同胞的兄弟,叫做盘旷。
众人于是齐向荆宇道谢,那且巨大汉尤其谢了两谢,荆宇拱手回礼。
星汉担忧道:“给那条龙逃了,再来寻仇怎么办?”
盘旷笑骂道:“你这小子,忒的胆小,它若要敢来滋扰。嘿嘿!抖一抖大刀,叫它做刀下的冤魂。”说着,果真将巨刀一抖,状若凶神。
大家将毒蛟抬上雪筏,让巨熊拖曳,跨上雪狼,招呼荆宇同回寨里。
一路上徐徐前行,谈笑晏晏,这个喜道:“这般大的恶蛟,过上一冬也不怕了。”那个又说:“多亏了昨夜的风暴,叫蛟龙迷了方向,给咱们送来了猎物,今早出寨不远,我刚发现了它,就赶忙呼众兄弟前来。”他人听得此言,反驳道:“懒子老六,怎么是你发现的,大伙儿出寨时,你他娘的还撅着屁股呼呼大睡哩!”余人轰然大笑,附和道:“对对对,懒子不许胡说八道。”懒子老六大窘,骂道:“烂嘴的老五,看我把你这个鸟嘴撕烂。”一人讨巧道:“六哥不要撕了,五哥本就烂嘴。”老五闻言甚为不满,一边驱狼追赶那人,一边叫道:“你这个老八,就会油嘴滑舌,别怕,待我打你几棒槌,消遣消遣。”
盘踞叹道:“这一次有惊有险,不知老四和老七何时转醒。”众人见二人昏迷不醒,喜色一扫而空。
荆宇见众人神色黯然,慰道:“大家不必担心,刚才我已看过他们的伤势,好在二位体魄健壮,服过我师尊的离火精丹,应无大碍,修养数日便可痊愈。”众人闻言,这才释怀。
在行片刻,到了无崖山下,雪人山寨已然近在眼前。荆宇欲辞行告别,盘踞扯着他道:“素来听说荆哥儿喜好杯中物,恰好寨中跟狄人换得有酒,不痛饮一番,怎能就此走了。”见荆宇面色踌躇,又道:“相交多年,荆哥儿往日清修,却不曾到寨中坐过,老祖甚是想念,近日间已嘱我邀你哩。”荆宇闻言,欣然应往。
去往山寨的路途崎岖辗转,两旁山壁竖立陡峭,刀削一般,光滑如镜。中间通道宽不盈丈,斗折蛇行,又有碎石大小不一铺于道上,被碎雪覆盖,高高低低,甚是难行。
是以,众人将毒蛟置于谷外分割,再使雪狼、恶熊驮负,或挑或抗,往山寨中来。行进时,苍天被两侧山壁遮掩,不时可见,抬头仰望,穹顶空明,倒好似俯瞰无尽的长河。
荆宇在北海十四年间,倒还是头一回来此,往日间在无崖山顶,纵观雪原,入眼之处或是起伏不定的丘壑,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不想在雪山下藏有这般险地。思忖间,前方豁然开朗,晦暗的山谷也明亮起来。
盘踞指着前方,对他道:“前方就是山寨。”荆宇颔首,同众人前去。
刚一入谷,但见瓮釜倾侧,火堆踏灭,灰烬撒了一地,周围一片狼藉,族中妇孺俯身打扫,一个少年正加紧加固兽栏。
众人一看之下,都道不妙。且巨大急,步若流星,一把扯住那个少年,急道:“大风,可是有外人来袭吗?”
少年答道:“爹!没有外人,只是驯兽好像被什么激发,冲破围栏,把寨子好一统翻腾。”
且巨丢开大风,一边大踏步离开,一边怒道:“少时再和你算账。”留下大风摸不着头脑,星汉见此,过去安慰他,助他箍紧兽栏。
盘踞招呼荆宇稍呆片刻,急忙跟着且巨去了。荆宇见众人生火打扫,百无聊赖之下,于是四处观看:这山谷状似葫芦,地势平阔,谷中围有兽栏,里面的驯兽冲着他嘶吼不绝,山谷两侧通途相对,整个好似丝线串玛瑙一般;山壁迭障,其上洞穴众多,又假以精心凿出的斜径通往各穴,其中有一洞穴稍高,其他洞穴都是黑黢黢的,只有此穴隐隐有光芒发散。
荆宇暗暗称奇,移步凝神细视时,只见盘踞与且巨从那洞中走出,似乎尚在争论,发觉荆宇看来,皆闭口不再言谈,向着荆宇拱手示意,荆宇隐隐猜到寨中有事,微笑颔首,看着他们走来。
盘踞笑道:“荆哥儿虽不是外人,但是头一回到家中来,须让我等好生招待一番,众兄弟,酒肉搬上来!”众人哄然应诺。荆宇见他丝毫不提寨中之事,也不便多问。
少顷,酒宴俱已备起,大风已率先去请族里老祖前来。
星汉笑道:“老祖一到入冬,愈发慵懒了。”
话音未落,听得洪钟一般的声音骂道:“小子放屁,老子早就醒了。”
众人看时,见一老者从洞中走出,精神矍铄,步履从容,径直往席间走来,大风在他身后紧步跟随。
荆宇躬身行礼,赞道:“多日不见,祖爷儿还是这么好的精神。”
老祖笑道:“我活了偌大年纪,也是够了,小哥儿,你那老仙儿可好啊!”听荆宇道好,又道:“老仙儿总是清心寡欲,明儿打一壶酒,给老仙儿尝尝,也助助他的火。”
荆宇闻言也觉有趣,暗想:“若是助起了师尊的离火,不知道是什么情景。”
族中老幼各自盘膝入座,蛮夷之地向来不同中原礼仪,但也先宾后主,先老及幼。
宴中飞壶掷觞,觥筹交错,架起的薪火炯炯,只把蛟肉炆烤,滋滋有声,脂香四溢。
酣畅淋漓之间,赫然见一人徐步往谷中走来,这人身着金黄袍子,手持翠玉长箫。众人吃惊停杯看他,均想谷外通道中布有凶兽巡查,有人进谷必然警示,这人是怎么无声无息地进来的。
雪人素来好客,又见他气宇不凡,盘旷起身问道:“你这人打哪里来?”见他丝毫不睬,又邀道:“来了就是客,请来坐下一块喝酒。”
来人微微一笑,向着荆宇眨一眨眼。荆宇觉得这人气息熟悉,心道:“难道我见过他?”
那人目光在席间一扫,嘴角微扬,笑道:“这等牛饮着实不太高明。”言语一出,让人顿觉其人倨傲。
众人心中有气,且巨见他不请自来,反唇相讥道:“足下面生的很,到底是谁?藏头漏尾,倒甚是高明了!”
且看那人轻摇长箫,悠然道:“非我隐藏,只是说来无趣,再者你们未必识得。”
且巨故作惊讶道:“那倒是我等有眼不识昆仑山了。”
盘踞见两人言语不和,离席而立,斟满了一杯酒,笑道:“勿问来由,常言四海之内皆兄弟,来来来!大伙儿共饮此杯!”
那人见他语态恭和,于是来个顺水推舟,屈膝坐下,却说:“不忙饮,在下初入贵府,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说罢,不理众人疑色,又自顾述道:“这事儿说来有趣,我曾在东海行走,见渔人撒网捕鱼,有时捉到海鳖,使大瓮注水困住,海鳖在瓮中翻腾,怎么也不得逃之夭夭,我观此谷恰是犹如作茧自缚。”于是四下打量,其状不言而喻。
且巨初时见他顺从坐下,以为他有所收敛,不料竟出此言,勃怒之下,霍的扑去,却叫那人轻轻一扳,跌了个仰面朝天,起身欲再次扑去。盘踞阻住且巨,慨然道:“我族中在此居住,本是图他个遮风御寒,没有虑到此间,多谢足下提醒。”
盘旷大急,不悦道:“大哥,不要和他客气,他骂咱们,怎地还要谢他?”余人亦是气愤难平。
荆宇听到此处,心说盘踞确是个宽厚之人,思量着这人到底与众人有何嫌隙,又愈发觉得来人似曾相识,灵光一现间已然明了,颜色不动,说道:“兄台来此必是有要紧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