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百山带领官兵将茶洞兵器库搬走的第二天,老蒋伯的尸骨也就上山入了土。从此,蒋老成就在茶洞渡口以渡船为业定居下来。阮寿筠和王剑清本是放假后来茶洞探望越素贞并顺便玩玩的,没想到到了这里接连遇到了两趟丧事,考虑到在学校的铺被还没拆洗,现在又需要静下来休息几天,于是带着刘英又回永绥去了。翠翠在学校的被子也需拆洗;再说她也离不开刘英这个玩伴,于是也跟着去了永绥。刘鹏飞和沈崇文以及杨医官,自在茶师工地指挥修建校舍及开设医疗室。余敬耀又受矮子老仨之约去了乡里。越素贞倒是留在了茶洞,时而去何家陪张玉环,时而又去丈夫店中帮些小忙。
这样过了两三天,张玉环又对越素贞说,现在正是张家坝收获玉米的时候,田里的稻禾生长如何也需去看一看,虽说老家还有总管及帮工做事,但老母亲对他们到底不十分放心,还是很牵挂家里的农事。因此,她准备同吴梅花伴老母亲回张家坝住一向,茶洞就由唐婉母子看家。
越素贞回家将张玉环的事向蒋奉楠一说,蒋奉楠就立即去与龙文池商量,打算同张玉环一道去张家坝。因他前些时候听来茶洞参加何奇江葬礼的张治兴说,长兴场上的茶叶便宜,存货也多,想趁此时伴同张玉环婆媳等人去一趟乡下,采购一些茶叶回来,再倒卖给下江佬,由此赚他一笔。龙文池痛痛快快地给了他三十个大洋,并指示他说:既是下乡购货,可不必拘泥于茶叶一样,多在那里呆他几天,看看有没有其他好赚钱的,如果有其他好赚的,同样也可采购;新街的店子,可让越素贞暂时代看几天,她身体状况看来还没恢复得很好,不宜随他一起下乡,正可以留下来代看一下店子,不管以后生意如何,反正他姓龙的都照样支付工钱。蒋奉楠当然并没看重龙文池这几个钱,但让越素贞白天去店里打个转,这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也就同意了龙文池的意见。
第三天一早,蒋奉楠就带着银钱随张玉环婆媳出发了。越素贞送他们过河来到公路上,一直见他们上了车,这才来到店子。她打开店门,店里也没什么太多东西:几个装了桐油、茶油的桶放在一角,另一角堆放着不少空桶,存货并不太多。因为眼下桐籽、茶籽、木油籽都还没到收获的季节。也正是这个原因,蒋奉楠才想着去做茶叶生意。
由于这天并不逢茶洞场,因而尽管时间到了中午,街上行人也很多,但店里并没有什么顾客来谈生意。越素贞就这么白白地在店里守了半天,心里觉得没多大意思,于是又关上店门,想到别家货店去看看。她刚要离开,没想到玉逢亮就在街头急切地赶来叫住了她:“越太太,你要出门吗?我家姐姐请你去一下。”
“你姐姐?啊!是四姨太的弟弟。”越素贞先是被叫得一愣,接着就想起了对方的身份,“你姐姐找我有什么事?”
“她知道你来茶洞有很多天了,可是一直都没机会同你见上一面,现在很想同你聊聊,反正今天也没什么生意。”
“她在哪儿?”
“在老街我们店里。”
“哎,好吧!今天也确是没有顾客上店里来。不过,要是你姐夫龙老板问起这事,你姐弟俩必须向他解释清楚。”
“那是当然,越太太请吧。”
越素贞锁了门后,就跟着玉逢亮一道离开店子,来到了新街码头。河里渡船没有开,蒋老成与杨全正把渡船停在对岸,为上船篷而在船上凿桩眼。眼下人们要过河,是由一条小渔船替代渡船摆渡。玉逢亮原来就是坐这小渔船过的河。两人坐上小渔船接近了老街一边码头后,船还没靠岸,越素贞便开口向正在渡船上忙乎的蒋老成打招呼:“成叔,你们在干什么呢?”
“噢,是余大姐,你什么时候过的河,我怎么先前没见着你呢?”杨全见是越素贞发问,便抢在蒋老成之前搭了腔。
“我们在上船篷呢。大哥他们走了吗?”蒋老成也紧接着杨全发了话。他身边的来虎见主人发了话,也仰头朝越素贞呜了起来。
“走了,走了,老早就走的。”越素贞两人下了船,她向渡船边走近几步又说,“上个船篷好,雨来挡雨,晴时挡太阳。陈健给的车篷正好合用。”
“玉家兄弟,你几时过的河,干什么来了?”杨全见越素贞只顾与蒋老成说话,又见玉逢亮在他们说话时并没及时走开,而是把身子转向一边,像是在等着越素贞的样子,就找上玉逢亮拉起话来。而玉逢亮仅只侧目瞥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了一边。
“哈,他刚过的河,你们忙,没见着。”越素贞发现玉逢亮不愿理杨全,也觉着自己不应该就这样冷落了对方,于是替玉逢亮向杨全作了答。
“他找大姐干什么?”杨全双眼明显带着妒意。
“他哪里找我,是他姐姐让他来叫我的,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他姐姐找你?他姐姐怎么会找你!那玉娇娇平时见着漂亮女人就浑身不自在,一见着自己男人与别的女人说话,心里就有气,像是生怕老公被人家咬了去似的,她还会找你?”杨全一百个不相信似的摇头自语。
“狗日癫子!你嘴吧给老子放干净些!”玉逢亮见杨全说的话不中听,就怒吼起来。
“老子嘴吧怎么不干净?狗日你那卵姐姐、姐夫不是这样子的吗?”杨全毫不畏惧地回了一句。
“你再说老子揍你!”
“你过来拭拭!”
“算了算了!玉家兄弟,你知道他是怎么个人,不要同他一般见识。”越素贞见姓玉的想上前动手打人,就拉了他一把劝说道。
“哼,老子今天还有事,改天再找你算帐,狗日杨全你等着!”玉逢亮心里也确是有事,此刻见越素贞来劝自己,就乘机下了台阶,一边骂,一边动身走了开去。
这边,杨全盯着玉逢亮离去的背影,不住嘿嘿冷笑,双目又现出了他那发癫时才会出现的异光。原来在他身边蹲着的来虎,这时却站起身来,并不住地摇着尾巴。
听了杨全的话后,越素贞心里也泛出了不去两庄客店的念头,可又觉着已经来了,不去于理说不通。她想了想:既来之,则安之,自己先去看看,要是那被杨全称作玉娇娇的四姨太说话真有什么出格的,自己马上走人就是。于是,她蹙着眉与那在渡船上正以忧郁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蒋老成对望一眼,就转身慢慢朝玉逢亮身后跟了去。
蒋老成的面色更忧郁了。
杨全癫子的目光更亮异了。
已蹲下来的来虎此时口吐长舌,气喘得更急了。
越素贞忐忑不安地跟着玉逢亮来到了隘门外两庄饭店。店堂里其时正有几个食客在饮酒聊天,他们一见到跟随玉逢亮走进店里来的她,就全都神秘兮兮的暗自发笑。越素贞不经意地向这些食客们扫了一眼,又跟着玉逢亮向里屋走,来到店堂通向里屋的过道门前,她驻足稳了一下心,这才故作镇静地跨过门槛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