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的鱼被煮得正是出味的时候，而越素贞他们几乎全都忘记了吃喝，大家都专注地倾听着陈健和李德正的述说。陈健说到后来，显然又动了情，泪花已在眼眶里打转，他急忙把话打住，仰起脖子喝干了碗里的酒；长吁了一声之后，便伸出筷子去锅中夹鱼。
“那荷兰佬，还有那龙飞霄，后来抓住了吗？”越素贞心有不甘地问。
“是啊，当初即使不知那荷兰佬是日本奸细，那也总该算是个身份不明的人，为什么何师长的病还要请他看呢？”沈崇文听了事情发生的经过之后，仍是觉得这事有点不明不白，于是也跟着越素贞问起来。
“那龙飞霄早就不知跑到哪儿去了，他怎么还敢在长沙露面。至于那荷兰佬，倒是被那姓刘的巡长预先派出的人在码头将他逮住了。只是抓住了也等于没抓住——”看到大家不解的神情，陈健将已上了酒的碗又端起呷了一口说，“这姓刘的为了贪功，一抓到人就把他交给了警察局长。那局长已觉出事关重大，还不等我们去要人，他就派人秘密地将那荷兰佬押到重庆去了。这都怨我们自己，预先没有对整个事件进行充分估计。唉，现在后悔，已是太迟了。”
“那荷兰佬是日本奸细，又怎么同重庆方面扯上了关系呢？”刘鹏飞见陈健似乎忘了沈崇文提的问题，就重提了一句。
“他原本就同重庆有关系，同日本人打交道还是后来的事。这一切都得怨那姓胡的家伙，要不是他从中捣鬼，也不会发生现在这些事。好在他现在还掌握在我们手里，要不然，就连我们至今也还是一头雾水。”陈健见大家都想明白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又觉着这事现在已不该把它当作秘密，就说起了整个事件的起因。
原来，早在82师与日寇在枝城会战期间，谋杀何奇江的这颗毒瘤便在阴暗之中孕育了。这天胡特派员在向重庆电传战况时，着意点出了82师与共产党八路军的协作之处。蒋介石闻讯后，又立即复电，令其去重庆当面解释。胡特派员便不等枝城战事结束，匆匆赶到了重庆。
在重庆蒋介石宫邸的客厅，胡特派员添盐加醋地将何奇江与共产党的关系向蒋介石作了报告，听得蒋介石坐立不安，立时烦躁地吼了起来：“娘西皮，姓何的手下有6万人马，要是被共党拉了去，这不仅是我军的一大损失，同时，也是对党国的一大威胁。这件事，决不能让共产党的阴谋得逞！”说到后来，他的语调倒是显得越加斩钉截铁。
“可这姓何的……”
“他这中将师长的职位，是我送给他的。我既是可以送给他，必要时也是可以收回来的。我看就这样决定，以后82师的事情，就交给你全权负责。这中将的军衔，我也是不会少了你的。”
“谢谢委座的栽培！”胡特派员听了蒋介石这话，急忙从沙发上起立致谢。旋即他又低头锁眉说，“只是，卑职实在想不出对这姓何的该怎么处置。”
对于如何处置何奇江本人，这确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这支队伍情况特殊，一旦事情没办好，不但不能把何奇江拉下马来，反倒会搭上自己的性命。两人就这样在客厅里反反复复地设想了多种方案，最后都觉得不够稳妥而没有最终确定下来。恰在这时，蒋介石的夫人宋美玲也就从外面走进客厅同蒋介石搭话：“达令，援华医疗队的威廉博士又来拜访你了，正在门外。”
听了宋美玲的话，蒋介石刚要发作，而紧锁的眉头却又忽地舒展开来说：“快快请进！快快请进！”见到胡特派员起身欲要告退，就又对他说道，“你坐你的！你坐你的！这荷兰佬来了，说不定就能给你帮上大忙。你坐你的。”不一会，那荷兰佬就带着翻译在宋美玲的引导下走进了客厅。大家寒喧了几句后，又分宾主落了座。
说起这荷兰医生，可是个有来头的人物，抗日战争爆发之后，出于对日本侵略者的义愤，许多国家都联合起来，组建了各式各样的援华队伍，这荷兰籍的医学博士威廉，就是国际援华医疗队的成员之一，由于他具有医学博士的头衔，还被推举为医疗队的副队长。但是，这医学博士来华援助的目的，与别的医生援华的目的又有着很大的区别：别人来援华是出于义愤、同情；可他却认为中国发生了战争，这应该是个能够挖出许多金子的好地方。于是，当医疗队到达重庆之后，别的医生都分期分批地赶到了前线，而他却滞留在重庆，每天带着翻译出入达官显贵的官邸拉关系。就是蒋介石的官邸，也不知他究竟来了多少次。所以，蒋介石一开始听宋美玲说是他又来拜访，才显示出那一瞬间的不高兴。
“可以看得出，总统先生正在忙于公事。真是太辛苦了。”荷兰佬坐下后，客气地攀谈起来。
“国家现在就是这个样子，我不辛苦是不行的。”蒋介石也客气地应付了一句，倏而就转换了话题，“我知道博士先生到中国来，帮助我们抗战，是做出了重大牺牲了的。现在我们正有一事要请教于先生，望先生不吝赐教。”交谈中，蒋介石把如何能致一个人死亡而又不被别人察觉的问题提了出来，让这荷兰佬去斟酌。
“总统阁下，我是一个医生，根据我职业上的判断，如果要让一个健康的人加速他的死亡，而又不被人们看成是人为的因素，那么只有让他患上一种不治之症。”
“说下去！”
“我从西方带来了一种药物，这药无色无味却具有神奇的效力，用得少可以解毒祛病；多用一点却能损及肝脏肠胃，且药物一旦进入人体，永远无法排除体外。当然，如果一次性用足了量，也可以立即至人死亡。”
“你看怎么样？”蒋介石听了荷兰佬的话后，扭头向胡特派员发问。
“这药物当然很好。只是慢慢用它，时间拖得太长，中途可能出现纰漏，难度太大；而一次性用它，把人弄倒之后，追查起来也是件麻烦事情。”胡特派员不无担心地说。
“这你不用担心，这药只要坚持用上两三次，如果药量把握得好，人的身体就会出现不适，那时就是我们医生的事了。”荷兰佬信心十足地为姓胡的打气。
“我看这么办就行了。”蒋介石终于把事情定了下来，“我把威廉博士交给你，你们一起团结协作，务必及早给我完成这件事。”
“是！”胡特派员起身立正应承着，随即又躬身向蒋介石说道，“事后要是有人追查这件事，我担心——”
“你还担心什么？”蒋介石显然有点不高兴。
“要是事后有人追查，我担心自己应付不来。委座是否给个手谕，为卑职壮壮胆。”胡特派员陪着小心说。
“愚蠢！只要事情办好了，还担心什么人追查！”想了想，蒋介石又向唯唯连声的胡特派员斜射了几眼，终于拿起纸笔一边写手谕，一边发牢骚，“好！我就给你写个手谕！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后生，夸夸其谈有一套，实际做事不行，就像三国的马谡，那是成不了大事的。”他写完手谕，重重地将笔置于几上说，“拿去！”就又生起闷气来。
“达令，这样做……？”
“我是知道的！这件事，决不能有妇人之见。对付共产党，我们是可以不择手段的。”
至此，胡特派员带着荷兰佬给的神秘药物、以及蒋介石的手谕和数份委任状，回到了恩施。一到地头，他最先联系的人就是吴副官。虽然吴副官最初表示了否定态度，但终于经受不住“少将旅长”头衔的诱惑，最后还是答应了这件事。于是，吴副官从姓胡的手上接过药物的不几天，何奇江胃部便开始疼痛起来，且越到后来，疼得就越厉害，至使胡特派员急忙电传重庆，让蒋介石派荷兰来的医学博士为何奇江“动手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