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最先来到店铺的,是跟着翠翠赶来的刘鹏飞一行。翠翠老远就叫了爸妈,拢到店堂之后,见到这凄惨状况,不由地失声痛哭。刘英劝她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
这边,越素贞与阮寿筠打过招呼后说:“昨天,我还让翠儿给你们打招呼,准备请你们来吃顿饭的,可现在……”说到这里,一直没为这事流过泪的她,此时泪水竟涌泉般流淌起来。不知怎样安慰她是好的阮寿筠,也只得默默地陪她流泪。
“是些什么人干的恶作剧?!”刘鹏飞沉声向蒋奉楠问道。蒋奉楠便一五一十地向众人述说了昨晚事情发生的经过。
“不对呀!别动队早就转移到地下了,哪里还会戴着袖章招遥过市到处乱跑呢?再说,抵制日货的口号,现在已不再提了呀!”二十五岁,身材高大的王老师皱着眉,提出了疑问。
听了王老师的话,蒋奉楠大感意外了,就惊异地问道:“你知道别动队的事?这些人不是的?可他们有证件啊!”
“别动队的事我虽然不太清楚,但身在学校,多少有点耳闻。”说到这里,王老师又皱起眉,沉思一下加重语气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要把它弄个水落石出!”
“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啦,谁是这家主人?”不知什么时候,路边停下了一辆吉普车,从车里钻出两个身着制服的警察,年长者来到店堂高声问询起来。
“我是!”蒋奉楠迎上前去,让翠翠和刘英在后房搬来凳子让大家坐下,又示意越素贞去厨房收拾,“不知二位到家里有什么事?”他谦恭地向来人问道。
“听说你家昨晚发生了纵火抢劫案,我们是办案子的,当然要来问问了。”年长警察坐定后,又向店堂扫视一眼说道,“损失还不小嘛,为什么不报案呢?”
听得警察这样询问,蒋奉楠又把昨晚发生的事述说了一遍,然后说道:“别动队的人,说是让他们游街示众以后,再交给你们警局办理,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还没向你们报告这件事。”
“什么他娘的别动队,这完全是一些共党分子在里面捣乱,他们要搞共产——嗳,你们损失了多少财物,清点了没有?”这警察恼怒地发了几句牢骚,又问起财物的损失情况,想是要弄清共党这次究竟共了多少产去。
“清点过了,布丢了三十来匹。当天卖货得的现钞,除几个铜板还在柜底里,其余全都没有了。店面被烧,损坏成这个样子,这是大家可以看得见的。”
“你把它记一下!”老年警察掉头向坐在一边作记录的年轻警察吩咐道,然后回头面向蒋奉楠等人说,“共产党做事,向来神出鬼没,这事只怕难得查清。”
“这位先生,办案怕是很有几年了吧,怎么现在案还没查,就枉下论断呢?”听了这老警察的话后,王老师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
“你们是什么人?”老年警察警惕地看了看王、刘二人厉声问道。当发现二人腰间那单薄的衬衫内凸起一块时,想是带有家伙,就倏地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快坐下!”王老师还是那不紧不慢的语调,“鄙人姓王,名剑清,是国立八中军事训导处教官,”他又指了指刘鹏飞说,“这是我们军事训导处主任刘鹏飞,刘主任。”
“原来是刘主任,久仰久仰!”老年警察向刘鹏飞抱了抱拳,欠身说道,“鄙人是长沙警署三分局二处巡长,也姓刘,与主任可算是家门了。”说完话,他又尴尬地坐了下来。
“哈哈!”刘鹏飞笑道,“看来我们是长江黄河水,从西往东来,‘流’到一块了。”笑完又说道,“我说老兄,我们王教官说的是,案子还没查,不能先下结论,不论是共党干的,或是流氓团伙干的,也或是别的什么人干的,总要先查个明白。现在就有三个目标,一个是湖大的肖飞——到底湖大有没有这个人,现在还很难说,总得要查一查;第二个是牛二,他与这件事到底有什么样的牵连,是不是也得查个明白?第三个是建湘路的张声楚,他又与这件事关系何在?不要把事情看得有多复杂,反正这些人都是有名有姓有地点的,一问就知。当然,也不能把事情看得太简单,光天化日之下,十多个人到这里抢劫放火,没有一点背景,这是很难做到的啊!”
“那是,那是,主任说得对,我们一定尽快把这个案子查清楚。”
“如果查不清,你老兄把它往共党身上一推,岂不又省事,又不费力。”王剑清讥讽地又插了一句。
“哪里哪里!王教官说笑了,想我办案一二十年,可也不是吃干饭的!”
“好了,别说笑话了,”刘鹏飞打着圆场说,“是共党干的,就是共党干的;不是就不是。现在是大敌当前,国共合作时期,不利于团结的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是的,是的!主任说得对!是不是共党干的,先要查明再说,不能先下定论。”刘巡长连声称赞刘鹏飞说得对。
“那这事就得麻烦你刘巡长了,”刘鹏飞又接过话来,用手指了指蒋奉楠说,“说句老实话,这位蒋老板也可算是我们学校的家属,与我们同时逃难来到长沙,没想到长沙治安状况竟是如此糟糕,让他蒙受这么重大的损失,我们学校理当为此案的侦破做一点事,好在我处现在还有一点人力,如果刘巡长嫌人手不够的话,我倒乐意帮忙。”
“刘主任说哪里话来,整顿地方治安,乃是我们警署份内之事,哪敢劳动学校帮忙,这不让人笑话。”刘巡长连连摇手说,“嗳,不是听说你们又要搬迁到湘西去吗?”
“是得去一部分,但主体仍在长沙。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即使我校主体也撤走了,此案不是也应当弄个明白吗?”
“那是,那是!兄弟一定尽力!”刘巡长说着站起身,又向大家抱了抱拳,“那兄弟就告辞了!告辞了!”
“二位怎不多坐一会?”蒋奉楠急忙留客,“我已吩咐内人准备早点去了,二位吃过再走!”
“多谢多谢!办案要紧。等我们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那时再向蒋老板讨杯酒喝。”刘巡长边说边带着巡警离开店堂,向路上的吉普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