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确如汪子俊所说,上级对他的勤政是进行过多次嘉奖了的。在同行之中,他的口碑很是不错。别的不看,只看他这栋房子就知道了,普普通通的营房屋,两间两径,屋后边仅仅只一个小小菜园。别人叫他把这房子重新改造一番,他说自己工资低,没钱用到这上面来。他妻子却知道,自己家中收藏的金银钱物很是不少,也要求他把房屋整修一下,可他仍是不愿干。不过,对于他的太太,他倒是说了一句真心话:“修房干什么,女儿长大后是要出门的,而我又不打算在这里干一辈子,如果将来工作一调动,房子又不能搬,那这钱就白花了。不如让它就这个样子的,也好让别人瞧瞧我姓汪的也是一个吃得苦、俸公廉洁之人。”
虽然汪子俊不愿花钱盖新房,但对于购买那些高档精美的家具,他是决不啬吝手中的金钱的,特别是对那些古玩或装饰摆设,他甚至还愿花大价钱去购买。因为这些不比房子,房子搬不动,这些东西是完全可以搬得动的。所以,这汪子俊的家就有这么特殊,房子外表矮小、窄狭、陈旧;房子内里气派、奢侈、豪华。然而他仍是一个在同行中口碑不错的地方行政长官。
现在,余金姑等人在门外叫门己有了一些时候,但汪太太仍是下不了开门的决心。因为她知道,打开门去见余金姑并没什么好处,一来帮不上别人什么忙,二来也担心余家姑娘们进屋打闹起来损坏了家具。这汪太太长相白皙丰满,个性温柔懦弱,平时汪子俊在她面前也可算是个谦谦君子了,不但从不要求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甚至重话也很少说。由于公务,汪子俊常常整夜在天王庙没回家,他很希望她也能搬去天王庙陪伴自己。可她以女儿们年少不能去那地方为由,硬是拒绝了他。而他也不生气,由得她自己看着办算了。她也清楚,丈夫在外结怨甚多,钱财大多来路不正当。但她却也不去理会这些,只是平时对人越加谦恭起来,逢人便笑,处处陪着小心。
门外叫门声越来越烈,正当汪太太按耐不住想去开门时,大门哗啦一下,竟被那等待不及的余金姑飞起一脚踢开了。
“把她们三个给我看起来。”余金姑进门之后,见汪太太母女三人正自从房间内走出,便向身后两个弟妇厉声叫道。
“余大姐,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隔壁邻身的,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汪太太见二个女孩被余银姑等四个妇人扭住了身子不得脱身,急忙上前向余金姑说好话。
“现在你知道大家都是隔壁邻身的了,当初你那男人抓我爹时,你为什么不这么说?”余金姑仍是冷声沉问。
“那些事我们确是不知道,对子俊他们干的公事,我们妇道人家,是从不过问的。”
“我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反正他若是不把我爹放出来,你们也别想活,要死,大家就都死在一起!”说着,余金姑纵身便登上了神壁前的供桌,再起身,伸手便把汪家的家先板摘下丢在供桌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她的这个行为,别说是把汪家三人惊得一脸煞白,就连跟她前来的越素贞,心里也是震惊不已。
“你听着,”余金姑坐在汪家家先板上向惊恐万分的汪太太发了话,“我送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去天王庙给汪子俊送个话,说是如果他汪子俊不把我爹乖乖地送回来,姑奶奶今天就同你这两个宝贝女儿死在这里!”说着,她让跟来的两姊妹两妯娌将大小两个汪小姐左右各一地绑在了供桌的桌脚上,然后拿过煤油桶,把供桌及神壁浇上了煤油,就又坐在供桌上抽起烟来。纸迷子的火光映照着她那倒竖的柳眉及满脸的杀气。
“余大姐,啊,姑奶奶!”汪太太见着余金姑如此气势,吓得语无伦次,立时结巴起来,“你先莫急着,我这就去……去天王庙,让他爹将……将余老伯放回来……,求你们不要难为我的女儿。”她一边哀求着,一边也就张皇地走出屋去。
汪太太来到天王庙,见到汪子俊后,免不了对他进行了一番哭述和责备。汪子俊听了太太的述说,也免不了要大吃一惊。他原以为只要把余耀子收拾了,余家就不会有人出来找自己麻烦了,哪会想到这余金姑现在竟从常德赶回来找自己麻烦。而原来余耀子同自己闹,也只不过是骂骂大街而已,想不到余金姑竟如此胆大,不但将他汪家的家先板垫在自己的屁股底下,还在自己女儿身上浇上洋油;如果这姓余的真的横了心,在女儿们身上点上一根洋火,那两个女儿只好真如余耀子所说,要光着身子在大街上曝尸了。再说,大火真要是燃起来,房子家具烧光了不要紧,而自己放在家中的金银钱财难免不被救火人乘火打劫拿了去。想到这里,汪子俊也一下没了主意,急忙把王七贵叫来商量对策。
“七贵,我看还是你带几个兄弟先去稳住一下情势才好,要是真让这狗日泼妇放火烧人、烧房,那麻烦就大了!”汪子俊眉头紧锁地说。
“镇长,这事我看还得你老亲自出面才行,那余金姑是茶洞有名的泼辣子,我去怕是管不了什么大用!”王七贵尽量陪着小心。
“我去肯定不行,她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一见我就会更是火上加油,到时话还来不及说上几句,那里就把火点燃了,这样岂不糟了。还是你去最好,先把她们稳住,然后见机行事,乘其不备,就地正法,只要不让她有点火的机会就行。我想,她再快,也决不会快过枪子儿!”
“这……”
“你见了鬼了!”听到汪子俊口中吐出“就地正法”四字,从不讲重话的汪太太竟然也讲了重话,“还见机行事,就地正法?你不想想,她们是五个人,个个手里都拿着洋火,你打死一个两个总会有一个划上洋火的。到时大家就都没命了!她们这么干究竟为了什么?还不就只是为了让她们老子回去,你们何必非得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呢?米行你们已经占到手了,还要占她老子干什么?难道要替她们去养老送终?”
“是呀,镇长,那老家伙几天来不吃不喝,如果弄不好,到头来还得为他送副棺材呢。再说,他杨家几弟兄的情况也不可不考虑,动了杨家又还可能牵连到永绥戴家,那就更不好办了。照我看来,乘这机会送他回去算了!”听了汪太太的话后,王七贵赶紧出声附和。
“只是这老家伙太惹人生气,那天险险没把老子撞下悬崖,如若现在放他回去,倒显得我姓汪的欺软怕硬了!”汪子俊一想起那天被撞之事,仍是忿忿然。
“你现在不是没被撞下去吗,何必还同他斤斤计较,要是真像七贵兄弟说的那样,这老头在庙里有个三长两短,那——那我母女三人就莫想再在茶洞住下去了……”说到这里,汪太太不觉又流下了眼泪。
“那好吧,你去找两个人把那老家伙送回去。哼,等到这事一过,看我不把他姓余的几弟兄搞光,我就不姓这个汪!”说到后来,汪子俊双眼露出了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