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俄罗斯旅行，似乎是我与生俱来的愿望。早在青少年时，我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对苏联充满了热切的向往。在那个政治畸形、文化专制、信息封闭的时代，自己能够吸吮的政治和文化营养似乎都与这个国家有关……伟大的十月革命，伟大的卫国战争，列宁、斯大林，社会主义等等，在纯洁的心灵中深深埋下了阶级、革命、解放、共产主义等红色概念。而托尔斯泰、普希金、屠格涅夫、肖洛霍夫、果戈理、高尔基、柴可夫斯基、奥斯特洛夫斯基等俄罗斯艺术家、文学家更是我崇拜的偶像，他们的不朽作品引领着我的人生理想，充实着我的精神世界。
从那时起，自己就渴望能有机会到这个充满神秘、风情独具的黑土地去旅行……几十年过去了，自己已走过了人生的大半个旅程，沉淀了许多人生的情感，参悟了世事的真谛，抛却了许多幼稚而单纯的追求。但可以肯定地说，心灵中却一直保留着俄罗斯情结。
我的这一心愿此前一直未能实现，但儿子却捷足先登赴俄留学。2002年，儿子司岩高中毕业准备上大学了。我在一次同学聚会的场合知道了到俄留学是一件不难的事。曾几何时，作为普通百姓，出国留学似乎是高不可攀的奢侈，而今容易了，于是决定让儿子去俄国留学。记得当时做出这样的选择大体有几条理由：一是中俄是世界大国、友好邻邦，两国间经济的合作具有明显的互补性，有发展前景，因此会有很大的个人发展空间和就业机会。
二是虽然当下俄罗斯刚刚经历了一场灾难和剧变，可谓国势颓减。但在二战以来的几十年中，其军事、科技、教育、文学艺术等领域堪与美国一比高低。时下，俄罗斯富集的科技、教育资源呈现闲置和流失状况，大可利用。
三是自圣彼得大帝始，俄罗斯就一直学习、仿效欧洲，这个横跨欧亚大陆的国家既有亚洲历史的承载，也有欧洲文化的影响，到此留学，可将东西方文化熔为一炉。
四是自我国改革开放以来，国人留学大多去了英语籍国家，国内似乎对英语人才的需求已不那么旺，而俄语及小语种人才尚缺，说不定将来就业容易。
五是到俄罗斯留学费用低廉，仅为欧美国家的五分之一左右，一般收入家庭均可承担得起，不会有太大的经济压力。我是这么想的，也对家人和儿子这么说了，没想到家人、好友们一致同意，年迈的爷爷、奶奶、姥姥只是担心太远了。
没想到儿子这一去就是六、七年……
午夜时分，我和妻子唐亚玲乘坐的圣彼得堡航空公司FV216次航班离开北京。此时的京城，万家灯火。而飞机却一头扑进漆黑的夜空，向西、向西……
飞行了约两个多小时，飞机轻微颠簸了一下，我下意识地感到此时飞机已越过国境，进入了几十年来魂牵梦萦的俄罗斯广袤的黑土地上空。我睡意顿时消失，望着窗外黑蒙蒙的夜空，在巨大的马达轰鸣声中，思绪蒙太奇般地变幻、翻飞。
——六七百年前，成吉思汗的铁骑飓风般席卷欧亚大陆，身下这片由冻原、针叶林、杂生林和大草原组成的原野，一时狼烟四起，血雨腥风。铁木真的剿悍子孙们似乎可以在这辽阔的大地上恣意狂奔。然而，在这里统治二百多年后，他们又潮水般地退回到蒙古大草原。毛泽东曾感叹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信然。
——脚下可是世界上最大的西伯利亚原始森林？提起西伯利亚，我首先想到十九世纪初在俄罗斯发生的“十二月党人”起义事件。这次以贵族军人为主体、以反对沙皇农奴制为主旨的起义失败后，大批仁人志士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此时，似乎看见十二月党人还在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戴铐前行；似乎看见他们蓬头垢面地在昏暗的油灯下，在白桦皮上写着忧伤、悲愤的长诗；似乎看见十二月党人美丽的妻子抛却荣华富贵，在寒夜中匍匐在丈夫的膝旁，为他温暖冷僵的双脚……提起西伯利亚，我还想起青年时候读过的一部俄罗斯长篇小说，书名似乎就叫《勇敢》。作品描写了在苏联建国之初大批共青团员响应国家号召来到西伯利亚艰苦创业的事迹，这些青春似火的热血青年，在大森林中修铁路、建工厂，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创造着人间奇迹，酿造着动人而甜蜜的爱情。
——是不是飞机已越过深不可测的贝加尔湖，越过了乌拉尔山系，进入了欧洲原野。在这片神奇的大地上，伏尔加河、涅瓦河、顿河是那样的闻名遐迩，而莫斯科、圣彼得堡、叶卡捷琳娜堡、喀山、诺夫哥罗德等著名的城市蕴藏着无穷的传奇故事。这些故事是展示斯拉夫民族文化的一个窗口，足够我们长久地解读。
要是在白天飞行多好，我可以俯视大地，或许经过的地方会唤起我许许多多沉睡的记忆。但遗憾的是一直在黑夜中飞行。这似乎是一种暗示：这是一个神秘的国度，就像丘吉尔爵士所描述的那样，她是一个“谜中之谜”，你恐怕无法看清她，无法真正了解她。
我怅然若失。
飞行了近五个小时——北京时间已到了26日清晨五点左右，左侧窗外忽然呈现出一幅妙不可言的夜景图：湛蓝的天空上几颗星星明明灭灭，闪烁不定；星空下面是一层层、一朵朵、一簇簇云彩，云絮的缝隙间依稀可见大地上的点点灯光。苍茫的暮色中，天上的星星与地上的灯光相映成趣，一时间使人不知何处为天，何处为地。右侧窗外更是一幅令人惊异的景象：一道嫣红色的光束从北到南横亘夜空，炫耀般地放射出迷人的色彩，使原本死寂的夜空顿时绚丽无比，充满了诗意和活力！
啊，这难道也是一种暗示：俄罗斯无论何时都会有耀眼的光芒和诱人的魅力！
北京时间八点整——当地时间凌晨四时许，我们飞临世界名城、俄罗斯第二大城市圣彼得堡上空。望下去，万家灯火。
正当我怀着兴奋的心情想在高空细细欣赏一下神交已久的这座美丽的城市时，飞机己在不知不觉中平稳着陆。
晨光中的机场显得静谧而空旷。我们办完手续，推着行李走出候机大厅时，已近清晨五点了。在大厅门口刚等了一会儿，儿子和他的一位同学驾着一辆黑色的城市越野车疾驰而至。
机场离市中心大约二三十公里，沿途道路宽阔，建筑稀疏而陈旧。儿子说圣彼得堡可能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我摇摇头，心中不同意儿子的说法，目光不停地搜寻着。因为我知道，在这平静、陈旧、陌生的地方，处处都可能蕴藏着神秘的传说和辉煌的历史。
我是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来拜谒圣彼得堡这座伟大的城市的。2009年7月2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