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芍转身，面对她的，是班上的一群女生。
曲芍忘记谁也不会忘记她们——给她取绰号，侮辱她。
曲芍波澜不惊的神色，让为首的女生有些气愤。
“喂，曲芍，别以为有一个大男神坐在你旁边，你就得意了。我告诉你，他是我的，你别想些什么你不该想的。哦，就算你想，人家也不会在意你这个土花啊。”
“哈哈哈哈……”
嘲笑声一阵阵地传到曲芍耳边。
“聒噪。”
曲芍放下两个字，便提步离去。
那为首的女生火气已经冲上天了，“该死的，看我不教训她！”
“就是就是教训她！”身后的一群跟班附和道。
走进教室，一眼望到那角落里耀眼的人。
曲芍走到他面前，皱着眉对他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嗯？什么？”李畅从书中抬起头，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不解道。
“我说，你为什么要选择做我旁边？”曲芍难得向别人解释了自己话的意思。
“因为……我们互补啊。”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刺进了曲芍的心脏。
他的意思是……他如此耀眼，坐在丑陋没存在感的我旁边，会显示出他的高贵吗？
曲芍冷漠地笑笑，“是，互补。”
他温柔的笑容此刻在曲芍眼里是如此的刺眼。
明天就要半期考了，曲芍也不愿将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心无旁骛地复习着功课。
李畅眼中显出一丝温柔。曲芍，你可知，你我与别人不一样。
＊＊＊＊＊＊＊＊＊
“啊，又是她，那个土货！”
“就是就是，她不会又作弊了吧……”
“可是她一直都是第一名……怎么作弊啊？”
一群人围在公示栏前，曲芍看了眼人群，一脸冷漠地走过，对那些评论她好坏的人和声音，不予理睬。
“诶，那个李畅不是我们班新来的那个男神吗？”
“啊！好像是哦……”
“天啊没想到……”
曲芍难得回过头，听着一众人议论的话题从她变成了李畅。
他考得很好？
曲芍一反既往地走向了公示栏，前面有很多人挡住了。
她扬起头，从开头看起。
高三半期测试排名——
第一名：曲芍
第二名：顾晟
第三名：王娅
……
怎么没有李畅？曲芍蹙眉，又从头到尾将一至二十名的人名都看完了，还是没有看见李畅的名字。
难道……曲芍向后面看去——果然看见了那个名字。
——前四百名，李畅。
呵，原来是个空壳子。
曲芍不屑，抬脚离开这个嘈杂之地。
＊＊＊＊＊＊＊＊＊
“我回来了。”
曲芍边换上拖鞋，边说着。
这已经成为了习惯——即便这个家除了她，没有任何人。
空荡，黑暗，包围着她。
她以前会害怕到哭，现在……
呵，习惯就好。
曲芍走到一间上了锁的木门前，用已经生锈的钥匙将锁打开。
“吱——”
这个房间没有窗户，只有门；没有光亮，只有黑暗。
曲芍走到一个破旧的木桌前，盯着桌上的两个木制墓牌。
蓦地，重重跪在地上。
曲芍未感觉疼痛，只是一言不发地从桌边的盒子里，取出了一叠泛黄的照片。
第一张照片上，是一个英俊的中年男人。即使脸上的皱纹有些突出，也掩盖不住他身上的气质。仍能想象得到他从前的风华。
他正浅笑着，仿佛在对着曲芍宠溺地笑。
第二张，是一位略胖的中年女子，看起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即使照片已泛黄得不堪，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女子白皙的皮肤，脸上几乎看不见皱纹——保养得很好。
第三张，是一个全家福。
中间可爱的小女孩，生得白皙，水灵灵的眼睛，鹅蛋脸，头发柔顺得让人羡慕。
左右两边是她的父母，父亲一手捧着小女孩，那是他心上的宝贝啊。
母亲眼里有淡淡的不明情绪，但似乎是强撑着，对着镜头笑。
女孩是幸福的，她从小就被父母亲人包围着……
冰冷的液体划过脸颊滴在地上，曲芍再也受不住，将照片捂在胸口处，痛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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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清晨，曲芍一睁眼，便兴奋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问道。
“当然，芍儿念了好久了呢，爸爸怎么可能会忘呢？”男人轻抚摸曲芍的头回答。
曲芍得到答案，不停地点着小脑袋：“嗯嗯！要记住噢。”
今天是曲芍的十一岁生日。
下午放了学，曲芍带着一群好朋友高高兴兴地跑回家。
看着男人和老人在厨房中忙碌的样子，曲芍走进去笑道：“爸爸你还会煮饭呢！芍儿等着噢！”
男人边炒菜边回复曲芍：“嗯，好好好。”
“走，去我卧室玩。”
曲芍此时心里只有对男人的崇拜。像个小大人似的领着一众同学来到了她的卧室。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不是整洁干净的公主房，而是侧躺在双层床上的女人。
女人脸颊绯红，嘴里还不停地念叨些什么。
曲芍一惊，上前摸了摸女人的额头和脸颊，女人也感受到一双小手在抚摸着她的脸。
她睁开迷茫的眼睛，眼神虚晃不定。
等她定睛看到蹲在床前的小人儿，咧开嘴傻笑了下，从被窝里伸出手摸着小人儿的脑袋，欣慰极了。
她努力支起身子来，对床前的人儿说道：“宝贝，唔…妈妈今天很高兴——考车拿了第一，教练请我吃饭，妈妈就多喝了几杯。嗝。抱歉宝贝，不能陪你过生日了……”
她缓缓地吐气，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曲芍皱眉，“没事，您继续睡，有爸爸在。”
走出卧室，客厅里一众孩子正欣喜地打开蛋糕盒子。
“芍儿，叫同学吃饭了！”
“走，吃饭去。”
孩子们将圆桌子围得满满的，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可供男人、老人坐下了。
他们皆看着桌上香喷喷的饭菜，都食欲大开。
“啊，这个怎么这么咸！”
“好淡啊，叔叔你没放盐吗？”
“这个肉丝的味道……好奇怪。”
“……”
曲芍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男人和老人，他们羞愧的眼光只能让曲芍感到不耐。
“走，去主卧室玩。”
曲芍领着一群女同学来到了父母的卧室，打开衣橱，捣鼓着母亲的漂亮衣服，玩起了女孩们最爱的换装游戏。
男孩们在客厅里蹦跳着，将没人吃的蛋糕抹在对方脸上，用客厅里的一切能够玩耍的东西，开始了星球大战。
男人和老人相对叹息，坐下，吃着桌上已冷的饭菜。
这个生日，难以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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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清晨——
一如当年，黑暗中，曲芍漫无目的地走着——
“嘭——”
“快点快点，诶！把那个也拿走。”
“这些丢了，把那堆东西拿出去。”
“……”
外面吵闹至极，即使是在里屋睡得正熟的曲芍，也能清晰地听清外面嘈杂的人声。
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他们想干什么？
曲芍起身来到客厅，只见一众人正搬运着家中的东西。
小至书本厨具，水果蔬菜，大至被褥家具。
曲芍看着他们将要把整个家的东西搬完时，一中年男人走来，拍着曲芍的肩：“芍儿啊，都长这么大了？哎，当初见你的时候才这么矮……”男人比划着，“这下你就要真正懂事了，要理解你爸爸，他也辛苦。去，穿上衣服，跟着你爸爸？”
疑问的句子，却是肯定的语气。
爸爸那家子人都是这个样。
曲芍心酸，不得不强撑着，“不了，我去睡觉了。”
曲芍转身擦擦眼角的晶莹，爬上床，感受被褥带来的暖和，可谁又能知道，心有多冷呢？
曲芍背对着门，侧躺着，晶莹再一次泛滥，打湿了那个作为她父亲的男人精心挑选的软枕。
那触感好似男人的手臂般，让曲芍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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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芍儿！”
曲芍自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听见一破音的叫声，缓缓醒来。
面前的女人，满脸着急的神色，额上汗珠豆大，顺着脸颊划下，妆容凌乱，不似那个在外优雅端庄的女人。
“芍儿，你爸爸走了？那个死鬼搬走这么多东西你不知道？你都不知道拦着点，等妈妈回来吗？话说你都这么大的女孩了，还不懂这些吗？！”女人有些不满。
女人一连抛出来的几个问题和指责的疑问，让曲芍哑口无言。张张口，说不出话来。
但若仔细看，她的嘴却在轻微地颤抖。。
“好啊，这个没良心的东西……走了也好！给老娘搬走这么多东西，我辛苦培养的女儿不可能再给他。”女人喃喃，转身走出。
曲芍呆愣在床上，久久不见动作。
原来，爸爸……走了？
爸爸……妈妈？
曲芍心里复杂极了。
即使日日夜夜看见他们吵架厮打，她也麻木了，但始终存在着幻想。只要。只要……他们在一起，不离开就好了……
起码，在这几年吵吵闹闹中，他们最后皆是因为曲芍的原因，并未冲动地直接去民政局，而是打过之后便冷漠了。
然而在此时，曲芍只感觉到，那来自胸膛深处剧烈的疼痛，让人无法忽视，那么刺人，那么……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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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的步行街道上，曲芍独自坐在黄桷树下的石板上，冰冷的石板让她深刻意识到，大街上空无一人，除了她。
曲芍细嫩的手臂怀抱着，脑袋埋在怀里，整个身子蜷曲在一团，清冷的街道上格外萧瑟。
冷风吹来，她冷不禁一颤。
爸爸…妈妈……
你们在哪……芍儿…芍儿好冷……
芍儿更加用力地将自己紧缩在树下的角落里。
孤零零的样子似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让人心疼。
天空倏忽，“轰隆——”天际闪过一道银白色的亮光。
树下的小身子惊得直颤抖，脑中混沌。
爸爸妈妈，你们在哪。芍儿好怕……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不见了，别不要芍儿啊……
芍儿惹你们生气了吗？芍儿…芍儿以后会乖乖的，听你们的话，让你们骄傲的……
不要…不要抛下我……
“今天女儿都失踪了你知道吗？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你究竟在干什么？！有什么事情是比女儿还重要的吗？你根本不配做个父亲！”女人激动得声嘶力竭。
眼前这个男人太让她失望了！
“瞎说什么失踪，不就是跑去她干妈那玩了吗？这不找回来了？今天下午跟朋友约好在茶楼打牌……”男人皱眉，为女人的过度激动感到不耐烦。
“打牌？你个混蛋!我一回家没看见女儿，打电话问了身边人都没看见她，我能不担心？最近童孩失联的新闻多得满天飞，我能不着急？我是去找她舅舅调出监控录像才找着她的，而你呢？认为没什么事？万一女儿出了什么事，看你怎么办！”
女人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你不管女儿就算了，以后我们……她必须得跟着我。”
男人闻言，略有怒火，“她的学费我交，她的日常用品，学习用具我买，一天还给她零用钱花，哪不管她了？”
“你！”
“……”
女人已说不出话来了。
只觉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是冷漠，当初是怎样苦命才从了老父亲的话嫁给这个乡下来的男人啊！是她把他带到这个城镇中来的，不然他哪来今天？
……
曲芍听着男人女人的吵骂声，心中更是不安。
爸爸妈妈……
“芍儿，起来了……该上学了。”
女人的声音与梦中相同，但呼声中少了些微妙的感情。
曲芍睁开颜，看着眼前这个一夜间疲惫了不少，眼睛红肿成核桃似的女人，眼睛一酸，拥住她，“妈妈，芍儿……芍儿会听话的。”
女人欣慰地看着曲芍，“嗯，我家芍儿很乖，以后。就跟着妈妈过日子吧……妈妈爱你。”
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曲芍心中波澜起伏，爸爸…爸爸真的走了？
早读结束后，一女孩走近曲芍，“芍子，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曲芍看着这个从一年级开始便玩得好的女孩黎尤，她带着担忧的大眼询问她，心里酸涩，不禁哭诉出来，“爸爸…爸爸走了……”
女孩一愣，“啊！芍子别哭。有我们在呢，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一旁另一个高高的胖女孩走到曲芍身边，“芍子没事，他们还是爱你的，以后也有我们啊！”
“尤尤…婧婧…谢谢，不要…不要离开我。”
“嗯！”“嗯！”
三个女孩包成一团，曲芍哭泣，黎尤和萧婧轻拥着她。
在这个嘈杂的教室里，角落却格外温馨甜蜜。
——这一年，曲芍十一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