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南西路位处中土西南地区,春夏常以西南风,清爽怡人,冬天即会刮起凛冽东北风,干燥寒冷刺骨。故百姓建房安宅均坐北向南,如此常年采光充足,春夏能迎舒爽清凉的南风,秋冬即可抵挡那凛人心扉的无情北风。
但静江府却有不按这地理常理出牌的地方,那就是城北漓政大街,此处均为静江府官员居住之地。此处建筑坐西朝东,寓意为紫气东来,面朝圣恩。这虽然不能像朝南一样享有极致充足的日光,但也有一个好处就是早晨就有太阳照,又不能迎接南风,清晨便闷热难耐,导致不能贪睡,督促官员们勤勉为政。当然这好处只是对于渴求国泰民安政廉法治的平民百姓,但如今却是督促了当朝那些骄奢淫逸的蛀虫们早早起床贪赃枉法,却成了官民两败俱伤。
在这不按常理布局的地区中又有一个俨然唱反调的府邸,那就是御赐征西大将军府。此处坐东向西,夏日西晒炎热难挡,冬天也暖和不到那里去。布局之不合理甚是让人难以理解,也违背了此区域“面朝圣恩”的寓意,但却无人敢稍有微词,却是因为御赐二字。此处由当朝皇帝宋理宗赵昀钦点规划,朝向布局正是寓意守护中土,开辟西疆,一如征西二字。内更有理宗亲题牌匾对联,就比如大门上方这恢弘霸气的“征西大将军府”牌匾。大将军治军如山,兵法入神,让这西疆固若金汤,百姓安居乐业,深得百姓爱戴。
将军府对面的府邸也是这广南西路一名大员,正是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府,经略使叶正堂为官清廉忠直,掌管广南西路兵民之政,但却没有发兵之权。恰与那将军府相互呼应,又相互制衡。
叶家有女长未长成却已显冰雪聪明,明眸皓齿,粉嫩伊人,长大必闭月羞花。大将军府亦有天才少年,朗眉星目,年方七,小小年纪已显露出色的武学天赋及聪明才智,行事张扬讨喜,人称漓水小狂龙。百姓均说此二人金童玉女,无论是样貌才智身份,甚至是家门口的位置是都是真正的门当户对,实为一对璧人。
门当户对的两个府邸现今一个灯火全无,就像一般消费不起灯油钱的贫苦百姓家一样,一个却灯火通明。只是它们还有相同之处就是原本应该在门前站岗的守卫也消失不见,正剩下门前那两位威武的石狮在相互对望,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忠义堂!大宋理宗皇帝亲题,三个字刚劲有力,雕刻在这水火不腐的玉石牌匾,威武无匹,不知道那荒淫无道的理宗皇帝是本有着一颗忠义之心才能写出如此雄笔,还是另有代笔。以往但凡是逢人经此进门都必仰首一望再施礼,却是不知道是对圣上的尊敬,还是对这忠肝义胆的大将军的赞服。
只是此间有数十人押着数十人进入经过此大门,却压根没人往上看。只见原本大堂正座上坐着一个约莫不惑之年,身穿华服,面无半点血色,眼睛阴柔却蓄有精致髭须的英俊男正含情地看着一名穿着睡袍昏迷趴着桌子上的贵妇,眼神无尽温柔,像是看着心爱的宠物。身旁站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面色紧张无奈的男子,却是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叶正堂大人。大堂四周站着数十各持不同武器正全神戒备的黑衣人。
大堂中间躺着数十人,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家丁书童侍女等,只有一名身材雄壮、面露霸气愤怒的男子还单膝跪立着,但看似随时都会倒下,正是广南西路征西大将军俞雄照。
“贾似道!你下毒深夜闯我府邸,这是何意?!!”跪立男子愤怒却有点有气无力地道。
正座上的男子这时才收起那看着贵妇的温柔目光,皱眉地看了堂下的大将军一眼,像是被什么蚊子苍蝇打扰了他仲夏观昙的兴致一样,然后看着正座两旁的的对联,须臾阴深地道:“好一个‘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精忠报国’大宋理宗亲题。你看皇上对你嘉奖和信任是如此的高。雄照啊雄照,你私通蒙哥大汗,意欲在中秋之时开关接应大理的蒙古大军偷袭我国的事啊,皇上已经知道了,特命我过来把你抄家灭族,如此小事罢了,想不到你我多年不见,你却变得如此丧尽天良卖国求荣啊。”
将军闻言满眼并出火山喷发般凌厉的怒火,不知道是否愤怒冲淡了这封锁了他所有真气内力的毒,猛然站起切齿道:“放你娘的狗屁,老子一生忠义,现下蒙古军刚侵占大理,元气大伤,大理国民怨四起,起义抵抗者甚多,正是我军出击打击蒙古军的大好时机,我已上书陛下请战出征,在这个当口你说我私通蒙古?你他娘的有什么证据,是谁诬陷老子!!”
贾似道摆摆手戏谑地道:“大将军啊大将军,你虽然卖国求荣,但你的手下中却有真正忠于陛下的忠义之士,刘参谋,额,不,过了今晚应该叫兵部刘侍郎才对,你家将军要证据啊,还不给他看看他和蒙哥私通的证据。”
一个黑衣人从旁慢吞吞极不自在地走了出来,丝毫不敢接大将军那噬神的目光,对贾似道拱拱手从怀里拿着两张纸低头呈给贾似道担忧地道:“秉大人,这..这…..就是俞雄照私通蒙哥的证据。”
贾似道哈哈一笑:“你看,刘侍郎这才是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好汉嘛,哈哈哈,这东西给我看干什么,我都能背出来了,快去给俞征西看啊,让他知道自己有多罪孽深重啊。还有你蒙着脸干什么,等下将军看不到又说是个什么不清不楚的人污蔑他了。”
黑衣人闻言满身颤抖,极为艰难地拉下面罩,转身低头蹒跚走向大将军,在大将军身前扑通跪倒,呈上纸张,那声膝盖撞击地板的声音令在场所有冷眼相望的黑衣人也心里一动,低头惨然道:“请…将军过目。”就如将军出战时提交情报的令兵一样。泪水却不断往地下掉,已成一潭汪洋。
大将军取过纸张看到第一张为“启禀蒙哥大汗,喜悉大理已臣服蒙古仁义之师,吾深感艳羡,故欲于中秋之夜开关迎贵军进境一统中原,施仁义于天下,救苍生于洪涝。”还盖有征西大将军之大印。第二张即为“宋朝腐朽,理宗荒淫,百姓民不聊生。承蒙弟雄照应允于中秋之夜开关相迎,我军定解苍生于洪荒,取仁义予天下。兄孛儿只斤蒙哥亲笔。”并印有蒙古国的玉玺。广南西路虽多年未与蒙古国交锋,但也传阅过关于蒙哥的某些文件,也得知第二张是蒙哥大汗真迹,玉玺印记也是真的。
贾似道观得大将军越发难看的表情,越是开怀,当即嘿嘿道:“还有啊俞大将军,前日你找叶经略商谈通敌之事,叶经略已经全数告诉我了,人证物证俱在,你就莫要狡辩了。”说罢微笑看着就站在他身边早已面无血色的叶正堂。
叶正堂自知今日之局已非自己已深陷其中却没能力左右,只得心中哀叹,看着俞雄照道:”大人所言甚是。”眼神里尽是无奈和歉意。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两名黑衣人,其中一名身材玲珑有致,脖子上却有一条刚缝合过长长的伤口,在脖子这样脆弱敏感的部位出现如此伤口,委实让人心寒。另一名左手抱着一个肩上中箭业已昏迷小女孩,右手提着一名看似也已经昏迷满身血迹秽物的小男孩。
叶正堂面色一变,慌忙跑到黑衣人面前抢过小女孩,先替女孩点穴止住伤口渗血,盯着黑衣人愤怒地道:“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受伤?!”
黑衣人丝毫不畏惧地径直从叶正堂身边走过,先是把小男孩放到贾似道身旁的贵妇旁边道:“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情报说今晚全府的人都会中毒昏迷,我们刚才在打扫后院菜地,发现有动静,为免有曲折,就先发制人,她为这小男孩挡了一箭,就这样,要救人就快了,箭上淬了大人给的毒。”
叶正堂不再理他,马上跪下:“小女平日与将军之子俞天由交好,小人没想到这夜里她会到在戏闹,求大人赐解药!”
贾似道却不理他,向杀手问道:“他们在那干什么?有看到什么不应该看到的东西不?”
杀手摇摇头拱手道:“没有,他们当时好像正在捕蛐蛐。应该只是小孩子贪玩。”
贾似道这是才望向叶正堂哈哈笑道:“蛐蛐啊,同道中人啊,既然如此,经略为国之栋梁,叶千金当应快乐无忧啊,只是本官也没有解药啊。”
叶正堂已满脸泪光,咬牙切齿,拳头紧握,只欲上前一剑砍死这祸国大奸臣。
贾似道看着微微一笑道:“经略莫过度操心,本官没有解药,他们可是有,不知道大师在哪?烦请赐下解药。”
就在此时叶正堂旁边突然出现一颗药丸,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没发现解药从哪儿冒出来的。解药能突然冒出来,刀子也可以,众人一想皆是心中一寒,尽是更加认真戒备。
叶正堂慌忙喂女儿服下解药,想来毒解了,这伤口却不是太严重,稍候事情完了处理下应无大碍,慌忙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道:“谢谢大师救命之恩。”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大师是谁又是在哪。
话说小男孩虽被杀手点了穴道却未昏迷,只是他腹部疼痛全身无力,直到黑衣人把他放到贾似道的桌前他才眯眼看到堂前的景象,心想:是叶叔叔和爹爹,还有旁边的是娘亲,究竟是什么回事,还有旁边这尚未看到模样正在说话的是谁?声音这么尖这么别扭。
大将军看了看正座动弹不得的妻儿,又抬头看了这对联和横批,想到这对联作者的命运,当初被赐这东西是否就注定命也如此!莫须有啊,莫须有!
想罢艰难伸手想扶正跪着身前的刘参谋,却发现毒已入深,站着都已勉强,更扶不起一个不愿意起来的人。摇头叹息道:“朝廷已至如此腐败,奸臣当道,忠义难存,枉我俞某人一生为国。刘辰,叶正堂,我不怪你们,乱世奸人之下谁能由得自己啊。”
贾似道却嘿嘿一笑道:“将军啊,这话就错了,现在叛逆的可是您老啊,我们都是为民除害啊。”
此时将军不知是终于忍不住毒性还是已经投降,扑通跪倒在地道:“事已至此,多说已无益,求大人放过我妻儿仆人,我任由你处置。”
贾似道这时却只看着身边的贵妇,忽然伸手抚摸她的头发道:“这个嘛,将军您这是灭族的罪啊,不过你放心,夫人和本官好歹一场主仆,青梅竹马,我就代您照顾她下半生了,至于令公子嘛,您知道春风吹又生的下一句是什么吗?”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诗魔白居易的名句就连猎户出生的将军也有所听闻,正当众人都以为贾似道会手下留情时。贾似道忽然面露狰狞狂笑道:“春风吹又生,斩草要除根!”
将军看着贾似道对自己夫人的轻薄和他那狰狞的语句,突然七孔渗血,满身通红,大喊一声:“阉贼!!!!”飞速跳向贾似道,一拳砸去,速度快若雷霆。想来是用了什么对自身伤害极大的秘法暂时压抑着毒性。
众杀手均为高手,也立马反应过来,却怕弩箭会误伤贾似道,只好以最快速度冲向将军以求保护贾似道,只是将军用生命换来的一击太快了太狠了。贾似道大为惊恐,未曾想到自己以大代价请回来的高手下如此猛烈的毒会被破解掉,忽然一道光墙挡住了那只在身前两尺开外的拳头,光墙突然膨胀如气球然后瞬间被拳风击穿破碎,将军和贾似道均倒飞出去,一时均不知生死。贾似道缓缓站起,走到正座,摸着腰间那块已经碎裂暗淡无光的玉佩,看到正挣扎着要站起来的征西大将军,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愤怒地道:“杀了他!”
众杀手像是被刚才那险些绝地反杀的惊天一击所震慑,闻言均一顿,尔后才纷纷取出弩箭射向大将军,瞬间把他射成刺猬。大将军浑身中箭,弥留之际却稍伸左手指向西方,然后再也没有动静。
吾本平凡,得乘技艺。吾欲平凡,却遇国难。吾本忠义,镇国开疆。吾欲忠义,奈何成贼。吾本应安家守圣,吾本欲一路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