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翎不知怎么的,突然生了场大病,夏老爷子和夏叔叔一时又对夏翎照顾有佳,只是这接近年末,公司财务多了许多清算,其他合同相接而来,公司少不了他们,而照顾夏翎的任务自然而然的交到了一向无事的母亲身上。
年前,夏翎的病才有所好转,急急忙忙办理出院,就为了赶上除夕前后的去病防灾的中国习俗。夏翎回到夏家,全是关怀备至的问候与接待,而我母亲,除了换来夏叔叔一句辛苦了,其他人没一个多看她一眼,就觉得这本就该是她的使命。母亲确实辛苦了,原本还有血色的脸已变得枯黄苍白,一月之间,母亲似乎老了近十岁。有时候更是会捂着胸口剧烈咳嗽,我不知道妈妈怎么了,可能也和夏翎一样,开始生病了。我只能猜测,因为妈妈她总是告诉我她很好。
夏翎因为是刚出院,理所当然的被夏叔叔接到了他的房里,而妈妈也理所当然的到了我的房里。
大年三十除夕夜,整个b城都被红红火火的热闹气氛所感染,吃了所谓团圆的年夜饭后,我和妈妈想回房去守岁,这是在外婆家学到的习俗,记得小时候外婆还在的时候她说过,守岁不仅是辞旧迎新的意思,更是可以为自己在乎的人祈平安。
我与妈妈相互依偎,互相取暖,但大多时候还是妈妈把我搂紧在怀。终是抵不住寒夜漫漫,我在妈妈怀里熟睡。
第二天我醒来,妈妈却没有醒,全身冰冷得可怕,我试着想叫醒她,可她就像没听见一样依旧紧闭双眼。只能从她微微起伏的胸膛看出她的微弱呼吸。当即我便被吓得大哭,心怀恐慌的跑到夏叔叔的房前,使劲敲门,边敲门边喊:“夏叔叔,你救救我妈吧,夏叔叔…”
我的叫声不仅吵醒了夏叔叔,更是吵醒了小姑姑。
“穆琉你有病啊,大过年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时间谩骂声和抱怨声响彻整栋房子。
“穆琉,怎么了?你妈怎么了?”夏叔叔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着急地问我。
我大哭着,拉上他的衣服,吐词不清地说:“夏叔叔…我妈,我妈她叫不醒,我…我怎么叫她都不醒。”
他马上跟我去看了看情况,立马将妈妈送上了医院。夏言洁却对此不以为然,更是嗤笑着拉上一脸睡意的付茵荷回了房间,而付溪年却跟着去了医院。
手术的提示灯显示着我无助的苍白,不知情况的付溪年一直安慰着泪流满面的我,夏叔叔站在手术室门边,来回折腾着,显示着他此刻的心情也是着急的。
灯灭门开,我看着医生从门内走出来,对着夏叔叔说了两句话,离开时,只剩下一身僵硬的夏叔叔。我吸了吸鼻子,走到他身边说:“夏叔叔,医生说什么了?妈妈她是没事了吗?”
他低头看了看我,蹲下身把着我的肩说:“对,医生说你妈妈没事了,只是…暂时醒不过来。”
“什么叫暂时醒不过来?”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可能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
他的话让我暂时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能醒,但至少妈妈是没事了。看着西装革履的夏叔叔,不免有些心疼自己,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体验到来自夏叔叔的温暖。
谁知妈妈这一睡,就睡了一月之久。久到我不能再陪着她,又要开始我的学习。沈孟枫说她在大年初二那天见着了阳景的爸爸,他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她十岁左右的女生。一起逛街,一起吃东西。我一直以为,虽然离婚了,但不可能一点感情也没有吧,可,阳叔叔似乎真的是把远在国外的阳景忘了,明明在几年前他还因为阳景受伤的事对我不依不饶。可是现在,他却理所当然的过上了他地新生活。
哪怕是在上学,我也总是会抽放学时间跑去医院看望依旧昏迷不醒的母亲,我曾一度怀疑过母亲的病情,总觉得不像夏叔叔所说那般无事,可我去问母亲的主治医生时,他却也和夏叔叔统一口词,一样是并无大事。可为什么妈妈却还不醒?
开学两周后,迎来了第一次大型的模拟考。可是那一天我却一反常态有些心神不宁,这是我在任何考试中都从未有过的。一天下来总觉得心中堵的慌,却找不到原因。
一如既往的前往医院,可那已经空了的病床让我心下不安得更厉害,我不敢肯定,是不是妈妈她醒了,出去散步了?跑出病房找到护士问了问,可她的回答却让我身体僵硬了好久。
她说:“503VIP病房的那位病人下午已经去世了。”
她说已经去世了。
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吗?
借用电话打回了夏家,是管家爷爷接到的。
我面无表情的问:“我妈呢?”
他迟疑一会儿,最终叹息着说:“大小姐,大太太…已经去世了,现在可能已经在火葬厂进行火化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电话的,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出现在火葬场的,只知道没有看见母亲的遗体,看见的只是一张张过于平静的脸,和熊熊燃烧的烈火,烧得我的世界彻底崩塌。
我发狂的扑向夏川崎,拼了命的用拳头往他身上砸,用近乎嘶哑的嗓子冲他大吼:“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他没躲,只说:“因为你今天考试,不想打扰你考试。”
他说母亲的病,并非小病,而是先天的心率不足导致的心脏病。母亲在这昏迷期间醒过两次,一次是两周前,醒了半个小时左右,第二次就是今天,也可以说是回光返照,最后因为心脏驻停而离开人世。他说是母亲让他别告诉我的,可是他却因为没告诉我,而让我没有见到自己母亲的最后一面。
管家也说,母亲走得很安详,只是母亲最放心不下的始终是我,离开前最后叫的名字也是穆琉两个字。管家红着眼把母亲的骨灰盒交到我手中,我捧着盒子终于是嚎啕大哭。
母亲下葬的那天,秦叔叔带着秦珂来送母亲,秦珂可能因为还太小,不太明白什么叫永久的离去,到了墓地,一如既往的寻找我。见我冷着脸,他的笑容也凝结在了小巧的脸上。秦叔叔走过来,抱着我,他在想安慰我,自己却哭得泣不成声。
他说:“小琉,现在妈妈走了,今后的路就得你自己走了,没了妈妈的庇护,你一定要更加坚强,如果受了委屈,秦叔叔那里永远等着你。”
我知道,秦叔叔哭,是因为他爱妈妈,可是夏家人为什么要哭呢?看着他们擦眼泪的样子我突然觉得他们太过做作。
那晚,在花园里,夏川崎流着泪对我说他其实很爱母亲,只是他在爱她的路上迷失了方向,他的爱没那么坚强。那晚夏川崎对我说了很多很多事,有我知道的,也有我不知道的。他说,他和母亲早在十几年前就认识,那时的他们互相爱着对方,可是当他向夏老爷子表示他想和母亲结婚时,老爷子却直接否决了,老爷子说母亲配不上他。简简单单几个字就把母亲评价得什么也不是。他说,老爷子给了一笔钱,让她离开,那段时间母亲是真的消失了,他以为母亲是那种为了钱才和他在一起的虚荣女人,最后他便和另一个与他们夏家门当户对的女人结了婚,后来他才知道,母亲并没有拿着钱走掉,因为在他的婚礼上,母亲把老爷子给她的钱一分没动的还了回来。母亲之所以会离开,只是因为她发现她怀孕了。
夏川崎那一刻,哭得就像是个孩子,他说:“穆琉啊,你知道吗?我知道你妈妈没有拿着那笔钱离开当时有多高兴吗?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是我负了她,最后还抛下了你。”
那晚,夏川崎哭了很久,哭出了他对母亲的愧疚,哭出了多年以来的真相。他说,他是我亲身父亲,他还说,之所以夏老爷子如此讨厌我母亲,是因为老爷子一直认为是我妈妈害得他的前任妻子难产去世的,原本她生的该是双胞胎的,可是其中一个生下来却是死婴。他说,他虽然怀疑过,但最终还是不信的,因为我母亲不是那种人。我也哭了很久,不过我却不知道自己为何哭,究竟是为了离世的母亲,还是为了自己在无缘无故中身上突然就流上了夏家的血。还是为那无中生有安加在我母亲身上的罪名或是当初他对母亲的不相信。
第二次模拟考也结束了,我的成绩预料之中的排上了第一名,渐渐的便收到了许多高中的特招录取通知书。有b城本地的,也有外地的。
付溪年问过我,会不会选择其中一所学校,如果要选择,会选择哪所?
我说,陵城的那所高中不错。
我停了学,将所有录取通知书藏在了床底。在夏家不知道的情况下凭借着沈孟枫家妈妈的关系去了她家的奶茶店打工。我警告付溪年不许告诉别人,如果他说出去了,我就再也不理他。他倒也没告诉别人,只是偶尔会和沈孟枫一起偷偷的到奶茶店来看我。因为我是因为成绩第一而被特招,所以学费是全免的,我只需要赚足我的生活费就够了,夏家的钱,我是不敢再奢望了。
中考的日子临近了,付溪年和沈孟枫全程进入了备考状态,来奶茶店的时间少之又少。
孟枫曾问过我,要去哪所高中,我说,想去最西边的洺河一中。我让她别告诉付溪年。因为我曾对付溪年说过陵城那所高中不错,他也知道,我想远离夏家,因为陵城在北京的西边,所以他并没有怀疑什么。孟枫也深知,洺河距离陵城,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我没其他意思,只是想离夏家人尽量远一点。
考前志愿,孟枫填的也是洺河一中,付溪年在我预料之中的填了陵城的高中。他还满怀欣喜的跑来告诉我,他一定能考得上。
因为他私自填了志愿这件事,还被他妈妈臭骂了一顿,最后无可奈何,只得顺其自然。夏川崎也曾问过我,志愿填的是哪,我就只是望着他,没说话,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