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废弃的建筑内,越往前走,周围就越发的黑暗了。
走廊上所有的窗户都用木板订了起来,光线只能透过窄小的缝隙透过一丝,在破落的墙壁上留下一道道条状的亮斑,微光反射在残破的陶瓷暖气片上,和胡乱摆放着的坏掉的弹簧床组合在一起,反倒给人一种诡异的和谐感。
夏羽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其中,身为男性的自觉令他一马当先,而紫烟仅仅是静静地跟随着,从她的表情上,夏羽丝毫感觉不到这个女孩儿的心中有着半分的恐惧,她就像一名准备写生的美术生般,脸上写满了好奇。
反观他自己就没那么淡定了,他甚至闻出了空气中那无处不在的紧张感所散发出的气味,那种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令他不停地用唾液润使着自己那发干的嘴唇。
“你不想知道吗?”紫烟突然说。
“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想知道那些精神病患者在这里是怎么生活的。我不禁地去想象,越想越觉得可惜,真想看着他们生活,然后把他们画成画啊……”
夏羽停下脚步,错愕地打量着这个女孩儿。
“你不害怕吗?”他问。
“害怕?你是说恶魔吗?”紫烟摇了摇头,“人害怕的源头,是因为死亡吧,可我却觉得死亡也许是种很美的东西,假如在这里死了的话,那我就能提前窥视它的全貌了,所以,我什么也不怕。”
紫烟的话无疑是很奇怪的,她背着双手,小手指勾在了一起,绿色的双眸总是飘忽不定,像是在观察着那些并不存在的东西。
真是个怪胎,夏羽不禁感叹,他做不到这样的洒脱,对他而言,生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令人厌烦了,无论是路边的绿树,还是碧蓝色的天空,都早已无法走进他那颗拥挤的心。
夏羽清了清大脑,转头看向眼前那条狭长的走廊,几十个房间分布在走廊的两侧,这栋建筑物的内部远比它的表面看起来更为复杂,这样的走廊,夏羽已经见过不下十回了。
“喝!”
和之前一样,每打开一道房门,夏羽总会大叫一声给自己壮胆,可即便是这样,他身后的那个女孩儿似乎也毫不在意,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又落空了,房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令人麻木的尘土,以及墙上那些古怪的图画。
夏羽一次注意到这些画,那似乎是用石头刻上去的,从这张作品中他能够确认,作者已经疯了。
如同原始社会的石刻般,画上一名孩童用可笑的短手捂着面部,他头上稀疏的毛发像是被什么点燃了,火焰冲到房顶再蔓延下来,数不清的牛羊横在画的最下端,像是死了,死于这场从天而降的大火。
夏羽摇了摇头,他理解不了,也不想理解。
“这张画,我们见过,第五次了。”紫烟说。
“巧合吧,只是凑巧长得像,或者这五个人是朋友,选用了同一种命题来抒发自己对艺术的理解。”
“我不这么看,这和之前的那四副是一模一样的,我甚至给它起了个名字,《天火》,你觉得怎么样。”
夏羽突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凉,他说:“你肯定?”
“肯定。”紫烟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喜欢这个名字,对了,在隔壁的隔壁的那副作品也挺不错的,我也给它起了名字,叫做《杀人奇想》……”
紫烟话音未落夏羽便冲出了房间,他径直跑向了紫烟口中所说的隔壁的隔壁,一脚踹开了房门。
墙上刻着另一幅画,一名长得像面条般的大脑袋,手中握着杀猪用的尖刀,用它将自己小的出奇的双脚片成了薄薄的肉片,一米远地距离后,肉片变成了一个个长头发的女人,铺满了半面墙壁。在另一面墙上,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正长着大嘴,那些女人最后的终点,便是男人的口中。
“不错吧。”紫烟幽幽地出现在了夏羽的身旁,瞪着大眼睛问:“你更喜欢那一幅?”
“我哪一幅都不喜欢。”夏羽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句话的,“我们被恶魔困住了。”
“我知道。”
“我碰见过这个家伙,我曾经被它困在楼梯间里,白夜跟我说过,这家伙逃走了,这不是F级的恶魔,我们会死的。”
“我说过,我不怕死。”
“但是我怕!”夏羽吼了起来。
紫烟“噗嗤”一声笑了,“没想到你这么胆小。”
夏羽却笑不出来,现在,情报和实际情况严重的脱节了,虽然不知道史岩的情报来源,但怎么看,这都是恶魔设下的圈套,为的就是引诱他们,然后杀了他们。
夏羽从兜里掏出了两颗血珠,塞进了嘴里,红色的光芒顿时充满了他的双眸。
这是他锻炼的成果,只要血灵气充足,他已经可以做到随时血灵化。
“我要带你离开这儿!”他说。
嫣红的血灵气集中在了他的右臂上,他走到墙边,奋力朝着那名画中长着大嘴的男子挥去。
“轰!”
巨响过后,墙壁上开了个大洞,夏羽不由分说地拉住了紫烟的手腕,穿过了洞口。
然而他愣了,洞口的对面还是一模一样的房间,只不过像是洞口那边镜像过来的,惟一的区别是,房门紧闭着,似乎从来没有被人打开过。
“放手,你掐疼我了。”
紫烟发疯似地掰着夏羽的手,夏羽慌忙将手松开,在他攥过的位置上,留下了五道红色的淤痕。
“对不起,我……”
“为什么你这么胆小,心里却又想着别人呢?真奇怪,和我认识的那些人一样奇怪。”
“你说的是哪些人。”
“恶魔调查科的那些人啊,芦苇,蓝水银……包括史岩大叔,他们都和你一样胆小呢,却每次都冲在最前面,好奇怪。”
夏羽不知道邓紫烟究竟经历过什么,但他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个女孩儿的某种感情,似乎被剥离掉了。
从他了解的寥寥心理知识上看,这种剥离,一定很残忍,一定是种令人不快的回忆。
紫烟又说:“那些画我都已经记住了,已经没必要再待在这里了。你安静地休息会儿,我带你出去。”
夏羽简直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紫烟自顾自地打开了门,盘膝坐在走廊上,她摘下了身后的画板,从厚厚的素描纸上抽出了一张,仔细地夹在画板上,而剩下的部分则被她轻轻放在了身旁。
“从现在开始,可不要打扰我噢。”
紫烟的双目,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