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夜色凉如水。
玉儿缓缓搁下笔,略微活动一下发酸的胳膊,红樱所料不差,容若待她极好,且不说使唤的少,红樱临走前叮嘱容若不可荒废玉儿的读书写字,容若竟果然上心,常拿书来问她,与她讨论,玉儿偶尔还是会想起进府之前的日子,可看一眼容若便觉得安心,不再惴惴不安。可玉儿的敏感心思还是告诉她,容若心里那道伤痕,始终没能愈合,他将那个小荷包始终带在身上,玉儿心思细腻,从不触碰,只是看他每当下朝之时,便在房中握着那个装满芍药的小荷包发发呆,玉儿总是递上一杯清茶,容若闻着芬芳特殊,便问玉儿是什么,不过是将芍药花用荷叶包了细细揉出来的花香,配着琉璃盖杯罢了。容若渐渐体会到玉儿的悉心照拂,感激红樱之余也是逐渐康复,只是依旧在梦里出现夕菱的身影,不是在他面前傻傻的笑,便是在宫墙内珠玉满头的掩面而泣,有时候醒了,便叹一口气,睡不着觉,又不愿惊动旁人,有时便自己暗暗垂泪。玉儿觉浅,时常被他叹气声唤醒,知他难过,便也不肯说破,过一阵子起身剪个蜡花翻两页书,知他必能听见,有人陪他也好使他安心,待他呼吸渐沉,才又翻身睡去。初始时怕他心里难过,嗽疾复发,还掀开帐子替他掖一掖被角,后来有几次撞见容若脸上未干的泪痕,便跪在榻前替他拭干宽慰几句,说本有家族庇护,料主子也无人敢欺,红樱心细,夕菱开朗,皇上必也喜欢,公子大可宽心;有时便坐在踏凳上一言不发,弄的容若都笑起来:“傻丫头,还不去睡,明儿早上误了早朝时间,可不是一顿板子就能了了的。”几个月下来,只要容若在内庭,不管走到哪儿她都一言不发的跟着,容若赶都赶不走,只得苦笑:“妹妹这哪儿是给我个丫鬟使唤,只怕天牢的牢头都没这丫头看得紧。”太太见她服侍的细致,渐渐不提之前的事,秋姨也欢喜,不过偶尔看到玉儿想起红樱心下一阵难过,过一会儿也就好了,反而更加把玉儿当作自己亲生女儿看待。有时容若撵她,她只是低头小声道:“奴婢不知什么严不严的,只知姑娘临走前吩咐奴婢一定照顾好公子。”
她走至窗前,给雀儿喂了食儿,将茶炉子烧好,便来至庭前,见容若身着单衣,在一片芍药花海中练剑。一瓣瓣芍药随着一闪一闪的寒光飞舞,一片浅赭色的袍子在漫天飘落的花海中穿梭,仿佛一道影子,一晃便就没了,在一片不同颜色的花瓣雨里,煞是好看,玉儿不由呆住。剑舞的速度逐渐加快,直看的玉儿眼花缭乱,突然,花影仍在,人却不见了,一声钝响之后,传来两声清脆的“当啷”,玉儿花容失色,连忙跑到容若身边,只见一把剑斜卧在他身旁不远处,削下几枝芍药来,无精打采盖在宝剑上,却遮不住那隐隐生寒的光芒,容若躺在地下,双目无神胸膛一起一伏,任由花雨点点飘落在身上,脸上汗珠隐隐沁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