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马路上，风呼呼地刮着，艾新新才感觉很冷。回到家已经快两点多了。爱人孙谦还没有上班，问她：为什么中午不回家，现在才回来？艾新新也不接他的话，来到壁柜前，大红的“喜”字，还贴着。她换下一身湿得一塌糊涂的羽绒服，才坐在沙发上。孙谦已经把米饭和菜端在桌子上，又说：“饭有点凉了，给你热一下？”她摇摇手说：“算了，胡乱吃点，得赶紧上班呢。”她坐在饭桌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太累了，无论如何也不想吃。甚至有点想吐的感觉。孙谦不明白是为什么。她什么也没有吃，半个小时后，已经站在办公室里了。
在办公室，看到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看到艾新新站起迎过来说：“你好，艾老师，我是齐辉杰的家长。我想了解一点情况。”
“你请坐下说。”艾新新很疲惫。她随便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我家齐辉杰今天中午回家浑身上下都是湿的。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饭也没有吃好，好象还很害怕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
艾新新笑了笑。“事情如何发生我也不是太清楚。今天上午放学我正要回家，学生来报告说我们班的齐辉杰把暖气的水放出来了。我到教室以后水已经很大了，他在用方凳堵水，我怕烫着他先打发他回家了。今天中午校长、主任、还有暖气公司的人整整拾掇了一个中午呀。”齐辉杰的爸爸楞了半天，“我说呢？”
“我把他叫来了解一下情况。”不一会齐辉杰跟随他的老师来到办公室。艾新新扶了扶眼镜，说：“今天中午放学后，你做了什么？”
这个孩子虽然已经十二岁，但是个子仍然很小，还没有开始发育。他战战兢兢地抬头扫视了一下老师，又瞥了一眼他的爸爸把头重新低下。
“为什么你放学不赶紧下去站队呢？你坐在第一排，跑最后一排干什么？”她表现的十分生气。
“你说话呀。”他爸爸很严厉。
“我已经给同学们说过无数次，包括给你齐辉杰。放学从来没有见到你站过路队。”艾新新转身面向齐辉杰。“你怎么把暖气的水搞出来了？说说看。”
“最后一排的桌子不整齐，我想排整齐，猛的一碰，正好碰住暖气片的那个小阀门，水都呼一下出来了。我想用凳子挡住水，可是挡不住。”
艾新新摇摇头，说：“没有烫伤你已经很好了。你知道今天中午有多么糟糕吗？水有多么深吗？有多少人为你的过失而浑身上下湿透了？有多少书和本子都不能用了吗？你的不遵守学校纪律和粗心，造成了多么大的恐慌和损失。以后放学就赶紧下楼站队，不要在教室和校园里逗留。吸取教训，记住不安全因素无处不在。”艾新新稍微平静了自己的情绪，看到齐辉杰的爸爸尴尬的离去。
作文课上，艾新新又详细叙述了今天的事故的发生，以及学校的补救工作，希望同学们应该知道我们的暖气是水暖，暖气片里的水温度很高。暖气里的水不能轻易去放，更不能喝、洗手或者洗别的什么。因为水里边有毒。要把安全意识存放在心头，强调不要无端制造麻烦，公共财产大家要爱护。
下午放学后，她就一动也不想动。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但是没有丝毫的睡意。她忽然想到已经有好长时间了，她的好朋友月经都没有来光顾她了。由于自己的经期总是延后几天，也由于忙，居然把它给忘记了。“会不会是怀孕了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可真是太不是时候了。”她又从床上爬起来，翻开日历看了又看。上个月是十一月三日结束的，可是今天已经是十二月二十九日了。她又去翻书。看了《育儿大全》，查找了《生活百科全书》，基本可以肯定，出现这样的情况大部分怀孕。孙谦回来，她告诉他。孙谦很高兴，立刻决定到下面的中医门诊看看。老医生很仔细的给她号脉，大半天说：“是怀孕了。已经有四十天了吧。”
孙谦走在艾新新的身边，他无时无刻的不在关注她，告戒她。“马上都要做妈妈了。将来我们的孩子也是教室里的一个学生。千万不要太注视分数了。”“分数不是衡量教学质量的唯一标准。”“要平静，我们的孩子才安静呀。”“不要在教室里和学生动气，更不要和孩子们动粗。”可是艾新新无法完全做到，她仍然在感受着工作的疲惫，分数对她大脑和行为的无形刺激与约束。
快期末考试了，她要求学生买一种叫做《各地末考综合卷》的语文综合习题。一边复习书本，一边做语文习题。她要做到万无一失。她知道考试分数的好与坏，是多种题型训练出来的结果。只要见识多，练得多，学生就能在考场上发挥的游刃有余。她不停的布置，批改。日记也天天写，时时讲评。她也不断的鼓励学生：我们在冬季将要收获成绩，努力就在这几天。甚至恐吓有些个别跟不上趟的学生：“不写作业的，小心我告诉家长。”她在急噪中说：“一个人在学校的时候不好好学习。什么时候学习？”“懒和笨是一对孪生兄弟。你有多懒，就有多笨；你现在有多笨，就知道你曾经有多懒。”今天下午，她就拖着自己怀了五十天孕的身体，怒气冲天的把姚明放的语文作业，从讲台扔到了教室的最后面。那个孩子眼含热泪，拾起自己本已经错的一塌糊涂、现在又烂的乱七八糟的作业，一个下午都没有抬头。8
在周一下午的例会上。主观教学工作的李小小校长，非常严厉地重申：“在临近考试的日子里，各位老师，特别是语数英老师，布置作业不要超量，超过我们孩子年龄所能承受的界限。你千万不能让一个六岁的孩子把作业写到晚上十一点。即使高年级的学生，即使笨得很，你的作业也要适量。作业布置和我们上课一样要艺术，要有选择，要精美实用而有侧重。抄抄背背算算故不可少，但是如此重复，也没有太多的必要。”所有的老师都静静的坐着，默默地想着自己的最近行为。艾新新听到卢校长又从其他方面谈到作业的布置：“近来对作业的意见反映最大，也最不良。老师们多走访家长，要听听家长的心声。我们的家长比我们教师有更大的教育观，他们有的更能宏观看待我们这个时代的教育。因为我们有时是‘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不要让书本知识，把孩子们的时间占的满满的，让他们没有时间去玩，没有时间去思考他们想要思考的问题，没有时间做他们想做的事情。我们已经把我们的孩子们雕琢的太过了。不要忘记‘文章本天成’。我们要跳出教育想教育，搞教育，我们要跳出书本讲书本。老师们，过年之前，我们的微机室就能建好并且上网，我们要经常学习学习。学习国内外的先进教育经验。许多因为应试教育而固定了的意识形态里的东西是要转变了。‘失败是成功之母’，‘成功也可以成为成功之母’。赏识教育应该成为现在和将来小学教育的主流。”
在课余，教导处主任常咏勤和艾新新漫步在校园的小路上，她们边走边谈话。她十分肯定地赞赏她工作的热情和高度的责任心，同时委婉的告诉她：“工作要有方法。实干加巧干。教育其实也是个服务行业。”艾新新开始考虑自己有时是否真的错了。她想起，前天下午放学，天空彤云密布，飘起了雪花，很冷。自己已经拖了二十分钟的课，又在办公室里磨蹭了一会，才走出校门，看到一个男人骑在摩托上，撮着手，听到他恶狠狠地说：“该死的老师，上课做什么了？下课了还在上课。冻死我了，还没有放学。”是的，应该是错了。人家家长来接孩子，已经半个小时了，不管老师有多少问题需要解决，都应该及时放学，不能让人家大等小等。自己以前也犯过这样的错误，而且不止一次。
当艾新新看到学生乱哄哄，她实在难以上课。当她认为这个问题必须解决的时候，就没有了时间概念和课间十分钟了。她认为课堂上纪律的维持，必须用威力和强力压服，这是她认为最实用、快捷、有效的办法。她考试成绩很好，但是不能说她的工作就干得出色。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的矛盾就在她的心里纠结、斗争。她沉默起来，内心深处却翻江倒海。她已经能从主任的谈话中深深明白，必须改变自己的意识了。意识决定行为，行为养成习惯，习惯收获性格，性格决定成功。性格需要改变，但是“江山好改，本性难移”。这是一个巨大的蜕变，这个过程将是无比痛苦的。需要时间，但是还必须尽快，这是当务之急，这是痛中之痛。这个不容回避的现实教育现象，逼迫自己必须做出这样的一个选择：实行素质教育。否则就会出事，就会玷污了教育这个太阳光下最神圣光辉的职业，就会前功尽弃。艾新新必须脱胎换骨。
很快期末考试结束了，放寒假了。她的严厉和辛勤没有白费，他们班的语文成绩仍然是名列前茅，但是她没有期中考试的得意。随着她的孕期时间加长，她逐渐安静和成熟起来，心也平静了许多。虽然不能坐在电脑前，但是她开始看关于幼儿教育方面的书，有意识的看一些关于教育方面的信息，开始分析以前工作的得失，开始不再和孙谦在生活细节上斤斤计较。孙谦则在上窜下跳的筹钱买房子。在寒冷的冬夜里，他们互相倾诉着爱情和对将来的打算。
“新新，我发现你近来越来越美了。”
“我美吗？你别逗我了。我的脸马上会长出黑斑的。肚子会越来越大的。那才叫美呢。”
“真的。我不骗你。最近你的脾气好多了。以前你不总说我这个做不好，那个也不强，习惯很差。对我可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现在看着没有以前那么挑剔了，性格温柔了许多。大概我们的磨合期已经过了。”艾新新笑了。
“是因为我太忙了。没有时间和你计较了。”
“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怀孕的女人最美丽了，主要是成熟、娴静了。我最近在考虑，不能让咱孩子一出生都看不到自己的家。我们必须买房子。”孙谦搂着艾新新。
“可是我们去哪里弄钱呢？就按一平米六百，买一百二十平方也要七万多呢。住进去也要八、九万呀。”
“今年夏天就要有孩子了。”孙谦高兴地叹了口气。“我们单位去年都盖房子了。按我的工龄只能在六楼，咱不是因为没有钱，你也没有到市里，所以没有报吗？六楼还有一套，现在报上，也不迟。孩子出生后我们就可以住进自己的家了。不过得先预交五万。”
“去哪儿弄这部分钱呢？”
“这个你不要管了，有我呢。你好好养身体。”他又说，“明天我提前送你回家。我们单位要在二十七才放假呢。”
腊月二十三，艾新新回到她的婆婆家。家里只有公公和婆婆，加上他们小两口，也不需要准备太多的年货，艾新新帮助婆婆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到隔壁的周大婶家凑热闹。
周大婶在自家院里办了个私人幼儿园，孩子们的年龄大小不一。但都是学龄前的孩子。已经放寒假了，但是每天到大婶家来玩的孩子还是很多。因为都是同村，院子里有个三米多长的水磨石滑梯，更主要的是大婶的和蔼可亲。她即使在蒸馒头的时候，也一会出来招呼招呼这个，一会又把那个孩子吆喝到屋里：“小心冻烂手。”无论多冷，总有孩子拉着鼻涕滑滑梯。院子里总是沸腾异常。艾新新感到自己缺乏的就是这种和孩子们相处时的亲和力，其实就是“爱”，就是不能把教育仅仅看成一种教书育人的职业，而是“爱”的事业。夜晚，孙谦回来，她轻轻地向他诉说自己的心得体会，并请求他的帮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