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7日,早上9点。
陆燕燕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分配最后一点干粮。
“嫂子,”陆燕燕轻声叫俞功的妻子。俞功的妻子没有回应——陆燕燕伸手过去,摸到的却是一双冰冷的手。
“嫂子……”陆燕燕无声地哭了。
在洞口值守的俞功回过头来,他的疲惫的双眼滑过陆燕燕的泪眼,坠落到妻子的身体上——看着妻子弯曲的不甘的躯体,俞功的心被捣碎了。他还记得昨天晚上妻子挣扎着与自己说话,她说她想女儿了,俞功让她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谁知……
“让——她静静地走吧。”俞功道。
上官嫂子与陆燕燕坚持着把俞功妻子的身体放平,好让她去的安心。
“这是……”陆燕燕在俞功妻子僵硬的手旁碰触到了一个手帕包。她捡起来,打开一看,竟然是饼干。原来,这几天,俞功的妻子一直没有吃干粮——她是想把干粮留给其他的人吃,好让其他的人有走出去的机会。
“你真傻。”俞功紧紧地攥着妻子的手,柔声道。
大家沉浸在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中。大家几乎是和着泪水吞咽下最后一块饼干。
“带上干粮。走。”俞功道。
四个人,四个劫后余生,四个承载着几个逝去生命的寄托与期望的人,拖着软绵绵的脚步,走进了昏黄暗黑的魔窟之中去。
四个人身上,除了陆燕燕手中紧攥的一手帕饼干干粮,云中军背囊中的一些帐篷布条,几罐水,一小罐煤油,两根铝棒——其中一根制作成了火把,以及一把瑞士军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为了保护水,云中军用帐篷布条将罐盖紧紧地绑住。
俞功将瑞士军刀握在手中,云中军拿上了一根铝棒——两个人一个开路,一个断后,按照云中军腕上手表指北针的指示,带着陆燕燕、上官嫂子蹒跚地往前走。
A县救援指挥部。两个救援方案实施的均不顺利。
根据陈选标留在洞内的斜坡深部变形简易观测装置,实施第一方案救援的专家组判定连环18洞在发生了大面积崩塌之后,一直到目前,地层稳定,可以开展救援工作。可是,岩洞内进不了大型机械,光靠人工挖掘——人工又不能过多。挖掘机手阿乐也加入了人工队,大家肩扛手抬将洞内的山石砂砾运至空灵幽谷入口倾倒。
“真的没有更快更好的办法了吗?”阿乐擦着满头大汗,道。
“没有。”陈选标摇摇头,道,“但愿我们的速度够快——他们能坚持到我们找到他们。”
“我真后悔,”阿乐弯下腰,配合陈选标将大畚箕中的山石砂砾倾倒出去,“我要是能劝阻他们,那四个大学生也就不会失联——正是美丽年华。我看着那些心急如焚的家属,我这里像刀绞一般。”
阿乐指着自己的心窝,脸上显现出极其痛苦的神色。
“别多想了。阿乐!谁都不希望这样。”陈选标安慰道,“我们能做的,唯有尽自己的力量,尽早挖出一条通道来。”
第一方案进展极其缓慢。第二方案也遭遇差不多的困境——喀斯特地貌决定了清凉寨山体大多地方为绝壁——人很难在上面展开查探工作。李总指挥再一次启动了动力伞勘察,可是,几天下来,也是一无所获。
整个指挥部,这几天简直像坐在火山口上。民声,家属的怨言,上级的一个个催问进展与突破的电话,使李总指挥焦头烂额。
可谁能说清楚在溶洞内的失联人员的具体情况呢。
溶洞内。四个人避开了取水点,绕道往西走。除了俞功,其他三人的体力基本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不过内心求生的希望之火还在燃烧——大家坚持着。
“休息下。我看大家都累了。”俞功停下脚步,道,“喝点水,振作精神,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的。”
“我们,能走出去吗?要是我走不动了,你们就让我留在这儿吧。”陆燕燕坐到了一块岩石上,锐利的尖角硌的她很疼,她也不在乎。
“不!”俞功道,“留下的已经够多了。我,要把你们带出去。”
“是呀!”云中军靠近了陆燕燕,安慰道,“到了这一步,我们还会害怕死亡吗?不,燕燕,我们得走下去。而且,我相信外面一定有人在营救我们。一定。”
云中军用尽全身力气,将陆燕燕搀扶起来。
“我,自己走。”陆燕燕道,“我行的。”
溶洞内到处是好似已经死亡的石钟乳、石笋,还有溶洞特有的孔隙结构——只能让一个人勉强通过的洞口,或是沉默在无尽的黑暗里的隧洞。
没了手电,四个人尽量绕开隧洞。在一处绝壁前,俞功失去了前进的方向。
“要从这儿过去,我们必须通过刚才经过的那个隧洞。”俞功喘息着,道。
“真的没有别的出路吗?”云中军在岩壁前转了一个圈,问道。
俞功摇摇头。
云中军想动手解下背囊。俞功道:“不用。还没到最后关头。云中军,把你的表给我。我先过去——到了那边,我会敲打石壁,你听到了声音,再带着她们过来。记住了——一重两轻。”
云中军点点头。
“你们两个坐下来好好休息。”俞功望着陆燕燕、上官嫂子道,“我很快会通过隧洞。你们再跟着云中军过来。没事的。”
俞功转身钻进了隧洞。起先,三个人还能听见俞功在隧洞内前行或爬行的响声。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正午12点。外面正是阳光热烈的时候,溶洞内仿佛也比平时亮了一些。可是,隧洞依然沉默在黑暗里,悄无声息。陆燕燕的手脚开始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害怕。上官嫂子一直握着陆燕燕的双手,安慰着她。
云中军将耳朵贴在岩壁上,冰冷的岩壁毫无声息,这几乎让云中军的心一度如坠入了冰窖。
几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云中军终于听到了岩壁上传来的一重两轻的声音。声音持续着。
云中军欣喜地回过头来,道:“俞功让我们过去。”
上官大嫂在前,云中军在后,两个人一路拉着,推着陆燕燕往前行。三个人爬累了,就停下来喘息一会儿。然后再继续。三个人的手掌、膝盖都磨破了,不过疼痛感已经麻木了。
也不知道行了多长时间,上官大嫂看到了前方的一丝光亮。
“就要到了。”上官大嫂道。
“陆燕燕,就要到了。”云中军也道。
“我会坚持住的。”陆燕燕艰难地说了一句。
俞功把三个人从黑暗中一个个拉出来。他的脸上闪着难得的喜悦的光,道:“我几乎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要是这个黑洞有两条甚至更多的岔道,那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我们都过来了。”云中军道。
“前面是一道地下峡谷,只有一条路可通过——今天是过不去了。大家都需要休息。”俞功道,“就在这个黑洞里吧。”
云中军待在最里面。他将火把拿出来,放在手边。手里拿着打火机。随时准备应对紧急情况。云中军还将背囊放平,让陆燕燕、上官大嫂靠着睡觉——这样,多少暖和点,舒服点。
四个人喝水,吃着俞功妻子节省下来的干粮。陆燕燕的泪又下来了。
“燕燕,要坚强。”上官嫂子在陆燕燕的耳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