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漫站在书房外面,拿起手,又放下手,重复了几次。要不要进去,本来已经决定好了,在过来之前。在来的路上,叶漫走的很慢了,想能拖一步是一步,可自己还是到了。想鼓起勇气敲门,推门而入,可自己的手,自己的脚怎么会如此的沉重。
不要再犹豫不决,不要再思前顾后,门的里面所有的答案就在那里,第一步,只要迈出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才有可能。
叶漫下定了决心,手轻轻拍在门上,还未发出声响,门内的人,却已经传出了声音。
“进来吧,门没锁。”星辰云的声音响起,如平静的湖上落下一片绿叶,不见水花,不起波澜。
叶漫定定神,推门,走了进去。
“我。”叶漫没看星辰云,自己明明有很多的问题,叶漫现在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想不起说什么?那我先说吧,你想问,我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的?”
叶漫无力地点点,这个问题直戳叶漫的心间。叶漫脑子轰动一声作响,一片空白,他只抓住一点点,那一点点的希望。
“在你进入大燕之前,我便知道了,你就是星辰旭,我的儿子,消失了十年,你又回来了。”
叶漫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拉扯一般,那东西那么重,是一座山吗?然后厚厚的,结冰的水面被砸开,叶漫的心开始下沉,好冷,好冷,冷的什么应该不是什么感觉都没有,怎么还有痛,还有怒。
“这么说,你就是冷冷看着这一切发生,你明明就可以知道所有的一切,但是你就是不告诉我,让我像傻瓜一样,身在局中被你们玩耍。”叶漫控制自己的情绪,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
如果是别人,自己会原谅,可以怪自己无能,成为他人棋子,可是你不同,你是我父亲。十年前,你为了大燕,为了你的理想,选择牺牲了我,我心里很怪你,但是我表面上可以选择原谅,就因你是我的父亲,你可以为你的大义牺牲诸多,我,我也可以。
但一次可以,第二次,你就不觉得残忍吗?
“如果你只是想指责我,那大可不必了,苏民,钱祯邵,已经说了很多,如果你想发泄你的愤怒,表达你的不满,我现在有时间听。”星辰云淡淡说道。
叶漫的情绪,在旁边的老管家感受到了,他悲哀地望了一眼叶漫,又看看了星辰云。他们两个小时候都是自己照顾成长的,中间又都离开了,不同的原因,相似的经历,姓星辰的人,身上仿佛都带有一种诅咒。
叶漫的爷爷,本来也是大燕一个不大不小的官,那时的官不比现在,那时当官,睁一眼闭一眼,安安稳稳度日,最为明智,可他偏不,执拗的个性,诸事劳心,导致最后诸病缠身,最终早早离开了。
叶漫的父亲,星辰云,号称“人间圣剑”,十八年前,领导大燕变革人之一,十年前更是诛杀魔帝,逼得黑龙王十年不敢露头,名声,实力无人可匹,本应享受这一切辉煌的时刻,意外出现了。
叶漫便是那个意外,十年来,叶漫流落在外,日子想必也不好过,前几天也才刚刚经历死劫归来。
老管家,轻叹一声,无可奈何。
“还有万斗沙事件?“叶漫沉重的吐着呼吸,不让自己发作,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自己一点都不了解。
“和你想的差不多,那个老权贵住在那里,是我们事先安排的,他和万斗沙的恩怨,不难查到,毕竟院长很出名,他,我们也稍稍留心了。”
现如今的大燕要查到一个人的过往,对他们不是一见难事。
叶漫急忙说道:“这么说,万斗沙知道那个老权贵在环燕城,也是你们放出的消息,万斗沙会入燕杀人,也是在你们的计划之内,他杀的可是有许多无辜的人呀?还有秦文达,秦郡守的死也与你们有关,是你们逼他死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大燕风平浪静了十年,你们怕和平会产生堕落,会抹杀掉你们的理想。”
忧患生,安乐死,他们都是绝顶睿智之人,十年是一个期限,过了这个期限,必须要让人重拾警惕,小到一个家,大到一个国,一味的沉溺在和平之中,只会招来毁灭,大燕外还有许许多多的利嘴和獠牙在等着撕裂大燕。
“很接近事实了。”星辰云看了一眼,有些赞许,这样的年龄,这份推断里,已经不错了,接下来他会成长的更快,因为自己会进一步刺激他。
星辰云继续说道:“那家的权贵,名为退隐,实际上,他暗中训练人员,负责各个老权贵之间的通信往来,他的家是老权贵们最重要的情报联络站。”
“这事情,苏民一直知道,只是掀不起风雨,也就随他去了。他们全家五十六人,包括仆役在内,基本都是来自其他各个家族的心腹,接送情报这事,他们可不敢假借他人,他们恐惧着我们,但又舍不得昔日的荣光。”
“然后在必要的时候,你们把他当作羔羊一样,借他人之手宰掉,即达到达到你们震慑的目的,又让这个国家重新认识到危险从未远去。”叶漫冷哼一说道,“那秦郡守的死,并不是如那个老兵说的,死了一家贵族,损了大燕的颜面,而是他担任郡守十年,竟然毫无察觉,他自认有愧在身,所有才会自尽。”
有愧的不是他,他也不该死。
星辰云说道:“他最早进入现场,他担任郡守十年,秦文达知道那处房子留下的东西代表的是什么,他死的时候,把一切都写在了奏折上。”
叶漫动容,说道:“其实所有的一切你们都已经明了,他死的不该。你们应该早点告诉他,你们明明可以的。”
星辰说道:“但是消息也会因此走漏,他是个好官,他的死,我很抱歉,但是只能如此,这是他的选择,他能这样选,也可以不用这样选。”
你们都是天大的人物,他只是小人物,他的选择当然无关紧要,他死的不值,真的不值。
但是他要是不死,那事件又不足以达到震撼的局面,效果会大大的折扣。
叶漫想到当初去秦府,听到燕一凡,现在应该喊他苏砺,他说过,十年前,苏砺的父亲和秦郡守一起喝过酒,那场就应该是断头酒吧,这一场局布置了这么久,连为这场局死的人,他们都在那时算进去了。
“难怪,段桐那样的人,会担任大燕边关重镇的,环燕城的大将军。”段桐的实力有的,但还是有些不足,面对世界陶涛汹涌,环燕城又是至关重要之地,段桐实在只能算勉强合格,但对如今的大燕,勉强合格是远远不够。
如果秦文达不死,以段桐的性格,也必然会自裁谢罪。
“秦文达贤明有余,却只是熟读圣贤之书而来,没有接触过情报方面的事情,段桐也仅是勇夫一个,没有其他的人在,老权贵才会安心在环燕城当作他们之间相互沟通的大本营。”星辰云补充道,
“还有吧,你们也想看看世界其他人对大燕的看法,环燕城是你们故意暴露给他们看的。”
大燕的老权贵与苏民的争斗中,都吃过苏民的亏,在那八年的纷乱中,大燕内外交困,那些老权贵,却依然没有办法对付得了苏民,最后都只能含恨退隐。
环燕城的重要性他们知道,在如此重要的城镇,却只摆上如此简单的战力,他们猜到了一个原因。
却没想到,他们自己早已经被苏民计算进去。
“那蔺池呢?”叶漫问道,“他是大燕的新星,你们就让他这样死了,你们就不惋惜吗?还是你们真的可以舍得牺牲一切。”
蔺池向自己挑战绝不是偶然,自己小时候见过他,那时他见到自己进入这里,又看到相似的面容,他应该已经明白了一些情况,自己就是星辰旭。那场战,他真的想杀死自己,因为自己活着,他就永远成不了这人的传人,自己才是他的儿子。
但是杀了自己也没用,因为自己是这人的儿子,那时的他一定感受到上天的愚弄,抱着必死决心来,他那时只带了死的决心,没有对生的渴求,所以他死了。
“其实你想问的是,他为什么要下那么大的决心,想要接替我成为这个国家下一个守护者?”见叶漫没点头,没摇头,也没说是或者不是,星辰云知道他就是这个意思,知子莫若父,星辰云说道,“因为蔺野。”
“蔺野?”蔺池的父亲,这个国家受人尊敬的老将军,难道蔺野给蔺池定这样的目标,就算不成,蔺池也不用死呀。
看着一脸疑惑的叶漫,星辰云说道:“蔺池不是蔺野的儿子,蔺野年少时外出游玩,曾经从马上摔下,之后他就不可能再有儿子了。”
可是蔺野作为家中长子嫡孙,最容易取得家族之位,为了唾手可得的位子,他隐瞒了伤势。之后,苏民在大燕浩浩荡荡的举动,引来了他的关注,那时苏民,虽为大燕国君,可势单力薄,他立马站在苏民的身边,支持苏民。
“你怎么知道的。”那是隐晦,不堪,必然会被藏的极深,知道这事情的人,应该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因为那时的蔺池刚刚出生不久,他家庭美满和睦,没必要突然选择站队。理想可不只是仅需要认同那么简单,往往要有赔上一切的觉悟,而且还是那时不被看好的苏民,他的眼观真有那么好吗?真的可以为我们的理念堵上一切吗?他大可以隔山观虎斗,结束了,我们也会感激他,如果失败了,他也不会损失太多。”
“你们都是用人性揣测一人所作所为的吗?”叶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