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岁末,天也越发的冷了,厚实的冬衣从柜子里翻出来,紧紧地裹在了身上。等到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也没有隔壁赵哥的消息。这时候,赵家嫂子肚子里孩子已经有七个月了。
江醉在武院里待了快两个月,在江还的恩威并施之下,也磕磕绊绊地也学了不少的字儿。更令他惊讶的是江醉对修炼的领悟能力。他本身很难理解别人说的话,领悟江还所说的关于修炼的那些枯燥有抽象的理论,对他来说更加为难。
然而,短短不到两个月时间,江醉已然能够领悟到聚灵的方法,凝练出些许散装灵力,虽然很是浅薄松散,但已经是相当的了不起。
刀纳灵和钱纳灵照常每个月来收一次灵气。直到第二年,正月初月末,新年里的第一次上缴灵气。
人们愕然发现,来征集灵气的两位纳灵换了模样,虽然他们脸上依旧挂着得意洋洋高人一等的笑容,但终究不是那两个见一次就恨一次、怒一次、屈辱一次的人了。
江还再将自家与隔壁家的葫芦上缴过去的时候,递过去两盒烟草,“早就听说两位长官将莅临我们斜阳村,小小心意还望笑纳。”
那两人笑眯眯地接过,很是满意,“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挺上道儿!”
江还憨厚一笑:“我们盼着两位长官可是好久了,怎能不招待周到!”那两人听得心花怒放,江还转过话题:“不知我们斜阳村是如何请到两位灵修大人来征收灵气的?”
一人道:“还不是不本分犯事儿被炒了呗!”
江还道:“长官可知是犯什么事儿了?”
那人斜着眼看着他一眼:“你管那么多干吗,一边儿去,28号!”
江还急匆匆走回屋里,酒三倒本来就趴在门缝那儿偷看,见江还回来,跟在他身后低声说:“阿还,你刚才说话好酸呐。好一股文绉绉得酸腐味。老爹我都听得牙疼!”
江还从自己床底下的钱盒子里拿出了十个金币,分成两份分装在两个小钱袋里,道:“虽然那些纳灵兵不见得读过多少书,习过多少古语,但这些人就爱这么听别人跟他们这样说话。”
酒三倒看着他拿着两个钱袋往外走,连忙死死拖住他,瞪大双眼,不敢置信道:“你疯啦!十个金币你也舍得送出去?”
江还去扒拉他的爪子,道:“去年江醉坐个机关车五个金币我都舍得了,今天拿十个金币讨好一下他们,以后就能过好日子,有什么舍不得的!”
酒三倒仍然不撒手,“讨好他们哪用得着这么多钱,我看那两盒烟草就够了。以前也这么过来的,日子哪里过得不好了!你这次送了,下次该怎么办,你让院子里其他人家怎么办!他们的胃口你知道的,越喂越大!”
江还沉默了片刻,有些压抑道:“我知道……可是……我得向他们问问,之前两人究竟犯了什么事儿,还有……赵大哥的情况。我必须得问,不然我心里不踏实,我……只能做到不当着院子里大家伙儿的面了。”
听完,酒三倒慢慢地松开了手,然后瞬间含泪道:“嗯,你放心去吧!接下来半个月老爹做牛做马,也会赚够了钱送你去武院读书的。去吧!”他挥挥手。
江还:“……”他一点也不想听这老家伙在这儿贫嘴。
28号人家是他们院子里的最后一家,完成这院子的任务后,两个纳灵兵就开始收拾东西,临走前回头忘了江还家一眼。
江还看他们出了院子才追上去,“二位长官留步,这还有样东西,给我忘屋里头了,还请二位收下!”
他将钱袋子分别往两人手里一塞:“这是刚刚忘记给的,二位长官收好了!”
那两人搓了搓那钱袋子,又颠了颠,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江还与他们边走边问道:“实不相瞒,上一任的刀纳灵曾问我家借过东西,说是年初还,我爹爹就一直盼着,谁想到……不知那二位犯的事儿大不大,我这东西可要不要得回来?”
其中一方脸笑道:“年初还人家东西可真不够意思的啊!不过你那东西是肯定要不回来了!”
江还道:“为何呀?”
另一瘦高个道:“不仅被炒了,还被关了。”
“关了?那岂不是犯下了大罪过?”
瘦高个道:“可不是。罪过多着呢!以前被举报过的恶行,一向一向被翻了个干净,什么抢劫啊打人啊虐待小孩子啊……”
那瘦高个似乎自己也说来了兴致,开始一项一项数落开来。这些确是那两人的劣迹,只有多没有的少,可就凭这几样就能将他们给关了?而且还是拖到现在在处罚?江还心中思索,这会儿已经走到路口了。
方脸道:“这些都是小罪。最要命的是他们之前错抓了一人,诬陷那人私藏灵树,差点放跑了元凶,还私自滥用私刑,已经带到安定府关押审讯了。”
江还心中一惊忙问到:“既然已经知道是诬陷,那人该被放回来了吧?”
瘦高个勾着嘴角怪笑:“人早就被打死了,还怎么放回来!”
江还心里顿时惊痛,忽然听见前方扑通一声,有什么倒地。他连忙看去,只见赵家嫂子倒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肚子,眼泪在脸上汹涌而出,身下的血液也蔓延了一地。
江还这才想起,纳灵兵来之前,赵嫂说出门散散步,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现在也顾不得其他,冲过去一把抱起赵家嫂子,飞奔回院子。
“丽婶——丽婶——”
闻声,一个中年妇人从自家屋里头跑出来,“怎么回——天哪,快送屋里去……”丽婶是斜阳村的接生大夫,恰逢今天休假。江还将人送进屋后,就被赶了出来,院子里的女人不断地在赵家门口忙进忙出。
江还坐在院子的地上,抱着头,心里乱成一团。江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身旁,使劲儿地抠着他的手指。江还反手一握,紧紧攥住弟弟的手。
小傻子眼睛红成一片,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明白赵家嫂子现在很危险。
赵大哥在城里打工,稍微长一点的假期只在寒暑,每个月回来也只是与妻子温存一天,便匆匆离去,平日里便也不怎么见着人。但他们与赵家嫂子却是素来亲厚。
听酒三倒说,江醉一点大的时候,他不会带,基本都是赵家媳妇给拉扯大的。赵家嫂子给他们织毛衣,做好吃的饼干。在没去武院之前,也是赵家嫂子教着江还认字习武。长姐如母,不过如此。
“姐姐……”
江还掐掐他的脸,安慰道:“你赵姐姐去生小宝宝了,你别担心。”
虽然说得平静,其实他心里早就一片慌乱,只能祈祷母子平安。这几个月来虽然全然没有赵大哥的消息,但赵嫂心中还是有一线希望,而至现在,那一丝希望也完全破灭了。
“储灵石储灵石!”屋里传来丽婶的声音。
江还一听,掏出口袋里的储灵石,跑到门口。
“去去去,男孩子家的凑什么热闹!”有人像赶鸭子似的冲江还挥挥手。
“我这儿有储灵石!”
“我们也有,用不着你!别添乱!”那女人豪迈地将江还推到一边,端着盆热水又进屋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淌过,过得极慢。江还在外面,眼神不断盯着那些进进出出的女人们。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亮的啼哭惊起停在檐角的雀子,江还几乎是冲过去扑在了门边。
看见有人出来,他忙问:“嫂子她怎么样了?”
“万幸万幸,母子平安。孩子是个疼母亲的,没怎么折腾。虽然早产,也是顺顺利利地生下来了。”那女人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又去换热水了。
江还一下子没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赵家嫂子生了个儿子,那小孩子一点小,听说比江醉才出生得时候还小得多。虽然是早产,但孩子看起来除了轻了点,也没别的问题。赵家嫂子撑过了最后一刻,便陷入昏迷,不过身体没有大碍。
小孩喝了点奶就睡着了,裹在厚厚的棉衣当中。江还和江醉对这小小的一坨特别的好奇,但就让看了一会儿,就被赶出屋了。两人兴冲冲地跑去镇上买了一堆婴儿的衣服鞋子,可是到了晚上,也没得到允许去见小宝宝,因为他还在睡着。
江醉兴奋地直到半夜还睡不着,一边傻笑一边坐在床上抠脚丫。他是冬暖夏凉的体质,在这么冷的天儿,就像个热烘烘的火炉子在旁边点着,徐徐暖意之下,江还在他身边枕着胳膊闭目养神。
迎接新生命的喜悦过后,漫上心头的是赵大哥的死和一堆纷纷杂杂的思绪。
偷盗和私藏灵树都是重罪,灵树稀有至极,灵修才有资格可以拥有,而且还要经过灵府最高层的批准。灵树之贵重,是被反反复复地强调了的,就是为了告诫普通的百姓,若是发现灵树必定要报备纳灵府。
赵哥为人本分正派,绝不会做偷盗之事。他一个月内在家中两天都待不上,如何去偷盗灵树又藏起来,更何况当初纳灵兵来搜家也并未搜到灵树。但纳灵府却死揪着不放,非要问出个所以然,将赵大哥迫害致死。
以前的恨意大多只针对无恶不作的纳灵兵,而此刻却是真真切切恨起纳灵府来。
纳灵兵只负责抓人又不负责审判,滥用私刑肯定和他们无关。再者他们只是听命行事,抓人必定是纳灵府那边的指示。纳灵府霸道惯了,照以往来看,哪怕确实是他们的错,他们也不会因此有任何损失。
所以纳灵府也绝不会因为他们错抓、诬陷之事才惩治他们。只是借此事,来掩盖另外的缘由。会是什么呢?会是他一开始我设想的那个吗?可是只是收缴灵气不合格就严重到关押审讯吗?
想到这儿。江还背后蓦地一凉。关押审讯那势必是要追究到底了。
他深吸一口气,暗道没事,灵气早就混到一起了,如要彻查,所花的成本代价太过巨大,按纳灵府的行事作风应当不会如此敬业。
除非……灵气经过一级一级的上缴,在高层被发现出了问题,而且还是大问题!江还瞳孔猛烈收缩,忽的坐起身,看着和脚趾头玩得很欢快的江醉,心想要不要赶紧地带着老小卷铺盖走人呢。
扑通一声,他又直栽栽地倒在床上。不行,有欲盖弥彰之疑不说,还可能连累了别人。
啊!烦透了!我为什么会这么蠢!他揪着头发使劲儿地扯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