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如一的家里,干净洁白的床单,把一个个大箱子整齐摆放在贴着青花瓷墙纸的墙角处,额头上已经由开始的汗滴汇成细流穿过眉毛跌落进眼睛里,手指揉了揉眼睛,如一已经拿着装满水的磨砂纯黑色水杯站到我面前,我接过仰头一饮而尽,汗水还是一滴一滴的汇聚在一起,她递给我纸巾,我胡乱的擦了擦,如一转身开始收拾这个一个人住起来显得有点空旷的出租屋,空气安静,有一丝的尴尬,她也一言不发的慢慢摆放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化妆护肤品以及那几本三毛的书刊,来到阳台,询得她的同意后,点上一支烟,看着对面的小区楼的亮光处,三楼的妇人陪着她的小孙子玩着玩具车,四楼的电视开着,但是看不到人,六楼有一个小女生穿着小内裤从窗前闪过,再往上的几层,年轻的夫妻两个,他赤身躺在床上,她一手涂着护肤品一手拉上了窗帘。
“喂......不去,我搬家,恩,不用过来了,我朋友在。”如一接电话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我扭头看着她接电话的背影,比她纤细身材更吸引我的是她嫩白脖颈发出来的冷漠声音,声音像是从寒冷刺骨的冰窟中传出来,直击人心,脑袋里瞬间去寻找如一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也是在这一瞬间,意识到她好似从来没有一句完整的话,一直是淡淡的微笑和是或者不是的简单回答,诧异间,她扭头,“好了,全收拾好了,走,吃饭去。”下一刻,如同一股和煦的春风吹进我的心窝,又如一位孩子第一次尝过糖果的蜜甜后,更如久久扎根戈壁荒漠的白杨被一场倾盆大雨浇灌一样,我呆站在那里,这所有的感觉从脚趾上升,瞬间传递到头顶的每一个神经末梢,浑身一震,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小臂上冒出来的每一个鸡皮疙瘩,所有的这些,都来源与如一,来源于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和不经意间露出的牙齿,来源于她声音里的那一丝俏皮,依旧是呆站着,她的手伸向我的额头,“擦汗擦的纸巾都黏到了额头了”然后是她轻微的动作给我一点点的扣掉,这个动作让呆站的我从迷离中突然跳出来然后突然再次陷入到另外的幻境中,用尽一秒钟冷静,动作僵持一步一步跟着她出门。
“对不起,我们马上要打烊了,实在不好意思,请问二位还需要多少时间呢?”看似未成年的服务员小女生小心的询问着我们。我对她讲着大学时和室友的趣事,她也许很有兴致的听着,双眼闪着光,被服务员这样打断后,看向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只有昏黄路灯下在垃圾中觅食的野猫,再看看酒瓶子里的剩酒,抬头,开口询问怎么办前,“去我那里吧。”她带着一点迟疑的告诉我。然后是非常同步的起身,主动帮她拿起包,拦车时,她阻止,要步行回去。
酒杯里最后的一口酒被我喝掉后,放下酒杯,气氛里夹着一丝尴尬,我看看她,她眼神飘忽,躲闪着我的眼神,然后又是非常默契的同时微笑,她起身,“我去买酒,你等下”。我想阻止,因为酒精已经冲上头,眼前已经有点恍惚,但是,保持着男人那颗自尊心,欲言又止。她很快的回来,重新满上酒杯里的酒,我们还是互相坐在对面,心里有很多的话想告诉对方,却也不知道从哪说起,只能在一次一次对视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冷啊,为什么这么冷,床很硬,被子也没温度,尽力的蜷缩着,依旧是冷的发抖,最后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四下看看,迷糊中,第一眼看到的是同样蜷缩着靠着我的肩膀轻闭双眼,肤色惨白,几缕发丝贴在脸上的的如一。我就这样的看着她,一直看着,脑子里闪过去轻抚她的脸庞叫醒她的想法,伸手间,她睁眼,惊愕的眼神看着我,也在此时,耳边传来各种音色的笑声,寻找声音望去......我和如一,两个人,在这样一个晴天的早晨相依着躺在人潮的街道里,四周围着挂着各种笑脸的人们用手机拍着我们,我大脑空白,下意识的看了看如一,她的眼里也是惊恐,赶忙将盖在我们身上的毯子挡住她的脸,两个人逃离一般回到了她的房子里。
我们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脑子里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竟然默默的傻笑起来,再看看她,如同我一样傻笑着,胃里翻江倒海,起身去厕所抱着马桶狂吐不止,最后一滴胃液被我极不优雅的吐出来,抬头就看到如一靠着厕所门对着我笑,我就跪在地上,双手抱着马桶的滑稽姿势,“你快点,我要洗澡去上班。”她对我笑着说,听着浴室的流水声音,慢慢的在沙发上睡着,等到如一换好干净衣服叫我时被惊醒,她告诉我她先走了,让我在她这里呆着,等到好受点了再走。
轻轻关门的声音,来不及起身去看她的背影,我躺在她的沙发上渐渐陷入昏睡中,一个翻身后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又一轮的呕吐过后,回到沙发上再次昏迷过去,醒来时已经临近傍晚,牲口一般的饮水,小偷一样偷偷拿了如一桌子上的饼干,吃过后的包装也装进自己的口袋,一点点的回忆昨天晚上的事情.......
我记得昨晚如一买回来酒,我们一杯一杯的喝着,后来,我主动搬出来她的电脑,《往事只能回味》时光一逝永不会,往事只能回味,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时光一逝永不会,往事只能回味,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今夜添了新岁......我脑子在被酒精的控制下抽风一样,就在这样的音乐下开始在她面前扭着跳着,我是记得她看着我这样笑了,笑出了声音,笑的很开心,而我分明看到了她的眼睛一步一步湿润,然后一滴泪掉下去,然后是洪水般的泪水,但,她还是笑着的,我伸手牵起她,她有点抗拒,我执意让她站起来,于是就是一幅男女两人和着音乐乱扭乱跳,现在,我记不清楚我们跳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如一的眼泪是夹着什么样的情绪,我只记得最后我们相拥着,相拥站立了很久,久到她的呼吸透过我的左胸皮肤袭进我的心脏,听不到任何声音,闻不到酒的辛辣味道,感受不到空气渐冷后的寒意,我听着她小声的啜泣,闻着她的气息,感受着她身体的热度,在她环抱我腰的手放下的一刻,低头,一点点靠近,在嘴唇接触的一瞬间,她突然很用力的推开我,我也由于酒精的麻痹,无力的倒在地上,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她赶忙过来扶我,我躺在地上大笑着,随后用最后的一丝理智和力气起身离去,关上门的那一刻,脚步越来越重,电梯的按钮我费了很大力气才按到一楼,眼前的重影越来越多,终于还是在街道里跌倒,然后任凭怎样努力再也起身不了,恍惚中,我感到有人在大声的叫我的名字,没有任何的犹豫,知道是如一,我想努力的睁开眼和她说对不起,但眼皮如同强力胶黏上一般,我也感到她用力的拖拽,醒来时,就成了今早的状况,想到这里,心里的尴尬和无奈全都转化成一丝苦笑和轻摇两下的头。
回到现实,计算着时间,如一差不多还有四十分钟就要下班,我起身,很快的冲了一个澡,然后昨晚的残羹装包扔掉,昨晚打碎的盘子碎片散落一地,心里不免有点内疚之意,收拾完全之后,眼神不自觉的飘向她未关门的卧室,走进去,床头的桌子上放着两个不知名的小植物还有那些花花绿绿的护肤化妆品,衣柜的门也开着,没有好奇,无非也就是一些内衣内裤和藏在深处的卫生棉,书架,下面的一层是各式各样的小装饰品,中间的一层整齐的摆放着各色分开的书籍,再往上看,伸手刚好够到的地方,以如一的身高,她是不会再摆上东西了,然后就开始研究一本一本的看着书名,离床很近,就退后坐在床上看着,抬头见,发现最上层的边缘处伸出一个木角,很确定,那是一个相框,迅速起身,抬脚尖伸手拿下来。
如一,你像你的妈妈,如同一个模子里刻画出来的一样,深邃清澈的眼睛,又小又挺的鼻子,圆滑的脸颊和一头乌黑的长发,连泪痣都长在同一个地方,你有像你的父亲,眉宇间透露着一股倔强劲儿,微抿小嘴又显示着内心的羞涩,我知道两个相册里的男女是你的父母,我也知道,这两张被装裱的黑白照片是遗像。
相册被我放在桌子上,我用了一分钟去思考在我这个年龄所能考虑到的问题,然后是纸和笔。
如一,请原谅我自私的翻找,最后了解到你肯定不会主动告诉我的事情,昨晚到今早,是我们第五次见面,初见你,是躲在拥挤人潮里我面前不顾旁人哭花脸的你,再见你,你可能是被我的冒失吓到然后匆匆离去,三见你,天桥上,没有太多的话语,你我像两座孤城对望,满地被你我抽掉的烟蒂,第四次见你,我接过你一半的烟卷,上面留着你的齿香,还有你默默离开又让我沉醉的背影,直到昨晚,我看到你笑容里滴下的泪水和现在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心里是明白了,如果你的生活没有这样且又这样的和我相遇,我想我也会对你说出昨晚我没勇气说出来的,我要你。
把这张纸条夹在两个相框中间,偷偷放回了原处,身体心理上如泄重负般的轻松许多,如一应该快要回来,我再次在房间内四下望望,匆忙的回到自己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