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琉看着面前鹰面猿身的空空,嘴角抽搐,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与不久前执意追杀其的暴虐凶兽联系起来。
眼前的人高生灵虽还是那副带着斑驳血迹的莽荒模样,但隐隐之中却有一种润人心脾的气质,油然而发,不浓不浅,就如……仙气一般飘逸莫测。
姜琉还是勉强笑笑,将裹满泥土的手在白衣上擦蹭,继而小心的伸出:“我叫姜琉……”
空空疑惑的看着姜琉伸出的手掌,似有所悟,翻来覆去的看着自己毛发冗长的手掌,继而犹豫的伸出,此时,倒是姜琉颇为洒脱果断,一把抓过空空的手掌,握着说:“那你追杀我的事,就算了,看在他的面子上,你就算是我的朋友了。”
“朋友?”
空空不住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继而坚定的盯着姜琉,一字一句道:“朋友!”
姜琉嘴角上扬,眼睛笑成月牙,踮起脚尖,拍了拍空空的肩膀,分明只及空空的肩膀,此刻却表现得如同大哥一般。
千古仙人留下一封跨越时间的书信,就为了眼前的空空,而那空空在石堆之上的呐喊,道统众人不明其义,姜琉却自然知晓,眼前空空居然叫那千古仙人为‘父亲’,那么眼前之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姜琉点燃了智慧之火,心志不凡,自然知晓眼前之人来历不凡,并非蒙昧凶兽,再说,那位千古仙人可以说对姜琉有一番传道授业的师徒之恩,于情于理,姜琉都该一笑泯恩仇。
而站在不远处的众人心神方从那仙骨之上抽出,由迷离的传说中回归现实,便看到姜琉与空空勾肩搭背的模样。
“那死去的仙人为何会留下书信给那只拥有神智的凶兽?!”
一人看着鹰面猿身腋下的书信,面露疑惑,不敢相信,无论他愿不愿意承认,在潜意识中,他都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与茹毛饮血的凶兽划出了天堑的鸿沟,一方是千古仙人,一方蒙昧凶兽,两者之间怎会有交际!
“嗯?!”
空空耳根微动,引音入耳,一双红眼如火,鹰喙如钩,只是身影一闪,速度便进入‘极步从气’的境界,卷起气浪,冲向那口出不逊,称其为凶兽的那人。
“不……”
姜琉还来不及阻止,便见空空挥起蒲盘般大小的手掌,势如破竹的击碎那人堪堪支起的仙阁虚影,穿过那人胸膛,握住一颗……跳动的心脏!
对姜琉的亲近,不代表其对旁人祥和。尤其是对‘父亲’不尊之时!
空空鹰目血红,掠过一丝疯狂。
众人皆如临大敌,风水大道、伏龙道、荧惑道、镇星道……此时多座道统的仙阁虚影显现世间,即便是秉持良、尉寇等人也是面色凝重,忌惮的看着还握着一颗殷红心脏的空空。
那人,叩开六十九座仙阁,却在这鹰面猿高的生灵面前连自保之力都无,只是一个照面,便喋血身死,他们……做不到,因为做不到,所以忌惮!忌惮自己的生命都无法自主。
“空空!”
姜琉面色阴沉的走到空空跟前,看着脚下的伏尸,毫不畏惧的大声斥责:“一言不合你就夺人性命!与那蛮野的化外愚民有何区别!你当我是朋友,以后就不准滥杀无辜!”
空空鹰目冷冷盯着眼前的白衣少年,鼻息沉重,姜琉则是一脸严肃,目光似剑。
风,此时都僵滞在众人身旁,似吹不动那少年和空空之间压抑的气氛
片刻之后,空空软了下来,无趣的说道:“好,我当你是朋友,我以后尽量克制……”
姜琉这才褪下不属于他年纪的严肃,脱下重负,却也对空空手中之物皱眉,空空会意,勉强扔下手中可口的鲜活心脏,安静的跟着姜琉走到风水大道众人面前。
“姜琉,你这是……”柳瑾绛唇微动,柳眉紧皱,颇为忌惮的看着姜琉身后的空空。
姜琉毫不在意的打个了哈哈:“他叫空空,是我的朋友,哦,我是来向你告别的,多谢你救我,也不知日后有没有机会报答你……”
说道最后,姜琉的声音越发细小,因为,到了最后,他或许还是眼前之人的敌人,为了倾覆道统初始地而浴血斗争,生死相向,如此,还谈什么报恩还情?
有的义,是足以抹杀情的坚守,就如姜琉心中的路一般。
柳瑾知趣的打住,不再追问,倒是一旁的秉持良突而抱拳说道:“还望气运之争后,姜兄到我青乌国小欢几日,秉某必扫榻以待,以候姜兄!”
姜琉不置可否,颇具深意的对秉持良笑笑,倒是引得柳瑾杏目疑惑,不停的在姜琉和秉持良身上打量,不知两人有什么勾当,竟似结下深厚的交情。
“空空,我们走吧……”
姜琉用胳膊拐了拐还在发愣的空空,毫不犹豫的大步离去,有的人,即便相交很短,但也会放于心中,有的人,即便相遇,也是萍水,连告别都可有可无,正如尉寇、步策御等人!
尉寇笑靥如花,拈着手指,一眼不吭的看着姜琉带着仙人遗宝,卧仙吟离去,眼中露出莫名的笑意。
“那拂尘呢!拂尘呢!”步策御惊醒,粗着声音,四处张望寻找。
而众人事后的模样,姜琉已经不知,此时位于巅峰状态的他,脚底生风,一步数米之远,只是片刻的功夫,便远远的离开了众人,而空空却似走神,鹰目疑惑,却轻松的跟上了姜琉的步伐。
还有两年,姜琉看着天边的血日,静静估算着时间,估算着最后的局面到来。
‘碰!’
姜琉猛的跳起,惊起鸟兽。
抱仙道义突破至‘囊化乾坤’,一座仙阁媲美旁人多座之威的境界,只待再遇道统,便可充实仙阁;抱月道义陷入瓶颈,到达了力所能及的极限,已叩开十九座仙阁,只剩下极尽升华,将‘抱月’道法勾织出来。
姜琉心神高速分析,《丈十真身》拔胥逐日到了透小骨的境界,虽按持骨老者所言只能靠水磨的功夫才能更进一步,但凭借那石像炼化凶兽血液的能力,想来很快便可到达透小骨的巅峰……
嗯?卧仙吟,姜琉握住胸前葫芦中间的细身处,心中暗忖,这葫芦既然是仙人遗宝,肯定不凡,倒是需要仔细琢磨一番……
“空空……”姜琉突而喊到。
“嗯?”一声略显迷茫的声音传来。
“既然是朋友,那就陪我共战凶兽、道统之人吧!”姜琉大笑道。
“好。”空空平淡道,似这本就是应该之事,何需言之于口。
“好!”姜琉猛的转身,看着远方高及穹扉,血云都只在山腰的起伏山脉,继而,冲去!
来一场浴血奋战,方可洗礼一身风尘,来一次生死相交,方可打磨一身傲骨,来一场推心置腹,方可明悟一人浊心!
可惜姜琉还不明酒的滋味,否则,酒入豪肠,一个吞吐,便是锦绣江山!什么仙宝,什么道法,什么修行,都是虚妄!修一心,足矣!
…………
三月后。
‘咻!咻!’
数支削尖了的木枪势如连珠,相隔寸许,堵死了所有周旋的退路,毫无留情的射向一白衣少年,少年面色凝重,气如猛虎,脚如脱兔,只见只是在方寸之间扭动,脚步微移,便差之微尘的躲过数支木枪,而有阵阵古蓝之光从少年小骨之上发出,隐隐蔓上了大腿,无比夺目。
“有几分模样了……”
一鹰目猿身的生灵远远站着,高傲的点了点头,继而如同猛虎扑食,饿鹰叼兔般几个闪烁,冲到姜琉面前,轻易握住姜琉的脖子,说道:“但你方才右脚小趾第三个动弹时,肌肉颤抖,不够力道,还有瑕疵!”
姜琉苦笑,看着自己用草茎藤蔓绑成的鞋子,心中暗忖:脚趾肌肉的运用都要如此完美,也不知那创出此式修行之法的上古生灵达到这种非人的境界没……
“休息片刻,你再去试试猎杀铁翼山隼,看看这次撑得过多久……”
空空转身坐于一块顽石之上,下意识的拿起一个挂纹葫芦,却见那葫芦灵性似妖,躲过了空空的手掌,葫芦几个蹦跶,便到了姜琉跟前,颇为亲昵的跳上姜琉怀中。
“忘情负义!那么多年的交情,竟比不上才处三月的主人!”空空恨恨的看着卧仙吟,高傲的鹰面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吃味,愤愤不已。
“哈哈……”
姜琉呲牙看着空空吃瘪,落井下石的紧紧抱住卧仙吟,不住磨蹭。看得空空干脆闭眼,眼不见为净。
空空的来历,在这三个月的相处中姜琉也逐渐知晓,但按空空所言,那时他还年幼,不曾记事,故记忆大多都很模糊,只知道父亲,那位千秋仙人将其遗弃在深山之中,似设下仙家手段,让其沉睡,躲过一场浩劫。
而那轻云拂尘、卧仙吟皆是那位仙人的随身之物,在空空幼时,常用其逗弄还在襁褓之中的空空,所以空空对其还有些印象。
至于卧仙吟……
姜琉疑惑的提起葫芦,使劲的摇了摇,引得卧仙吟发出仙光,默默抗议。
这挂纹葫芦,看似不凡,灵性十足,近乎于妖,但这三个月的琢磨,也没琢磨出什么名堂功用,倒是像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兽,给了姜琉与空空相处之中的欢乐。
“没用也没什么关系……”
姜琉似在戏弄手中的挂纹葫芦,继而将其轻轻放于地上,便大步迈前,向一个方向走去,那里,有一只睥睨百阁境叩开五十座仙阁之人的凶兽——铁翼山隼!也是他多日来进行磨砺的凶兽,初时的他不堪一击,屡战屡败之后,还有逃命的力气,到了如今,却有了勉强反击的余力!
这便是姜琉打磨小骨,积攒经验的成果,虽然,少不了空空的‘操练’!
三月来,姜琉每到一处,便寻一处的凶兽,或强势击败,获得一丝凶兽血液,或全力抵抗,窥得良机,进而翻盘,当然,也有多次被妖兽一击便溃,毫无反手之力,只有借空空之力逃遁。
三月来,无数的凶兽在石像戊戌鼎的湛蓝液珠下恢复了神智,不复疯狂,重归山林,给天弃带来一丝难以察觉的改变。
而姜琉也借湛蓝液珠将拔胥逐日第二层:透小骨推上了巅峰,只待明悟第三层修行之法,便可炼大骨!
每一个恢复神智的猛兽,便叫做星星之火。等待一场春风拂地,等待一场星火满地,便可,点燃整个天弃世界!
火种,从姜琉身上种下!
希望,将从天弃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