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弃炼狱广袤无垠,入眼皆是荒芜山川、干涸迂河,罕有人烟,唯一的生机便是凶兽的厮杀怒吼,连朔风都带上了血腥味。
而在一山岳逆风的低洼一隅,一白衣少年支着木架,熟稔的剖解着一只堪比羚羊大小的山兔,握石成刀,顺纹而下,取出内脏,划开皮毛,架火抛堆。
不大的功夫,一只并未清洗,还带着斑驳血迹的山兔便穿过长木,挂在木架之上,在旺盛的火势之下烧烤。而在一旁,还有数只还未清理的山兔,甚至还有一只斑斓大猫……
屡次在山野之中逃亡数月的姜琉自然对野物的追踪、下套、潜藏、捕捉、剥皮,都明了于心,不过外界里狡猾温顺的山兔在这方炼狱之中却变得好斗暴虐,倒是只需要露出踪迹,便可守株待兔,轻易抓捕,倒也省下来一番功夫。
近半日的功夫,姜琉奔走四方,随着心意而走,虽说未曾遇到道统之人,但却遭遇到了多次凶兽的伏击。
那些凶兽失去神智的同时却保持着对敌的本能,以其之长攻旁之短,往往避开柔弱的软肋处,教经验浅薄的姜琉屡次陷入恶战,凭借拔胥逐日第二层的境界也只能堪堪自保。
要不是姜琉一方面师法凶兽,揣摩招式之间的转变,积累着经验,一方面只需沾染到凶兽的点滴血液,石像便会熬炼出湛蓝液珠,助凶兽恢复神智,不再执意吞食眼前‘蝼蚁’,恐怕姜琉早就葬身兽腹。
毕竟旁余道统都是十多人为伍,联手闯荡,其中不乏叩开六十座仙阁之人,姜琉虽为一方道祖,但却还未成长起来,此时正是他最易夭折的时间,但也是他最易增加潜能,高速明道修行的时刻!
木架上,山兔油脂流溢,带着金黄,裹满了兔肉,虽无辅料,但却使人食指大动,姜琉摸着空空如也的肚子,笑嘻嘻的伸手……
片刻之后,一小堆骨头被随意的扔在地上,上面还挂着缕缕因火势过大而被熏黑的边角肉,姜琉鼓起小腹,躺在地上,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怒吼声、嘶鸣声、沉闷声,一时之间竟十分满足。
偷得半日浮生,坐看庐畔风雨,心有尺度,自生满足,不必奢求。
姜琉修行丈十真身,发掘肉体潜能,需求的能量自然也是无比庞大,肌肉的组建、骨髓的增长、血肉的滋养无时无刻不消耗着姜琉所积累的能量,姜琉自然也是胃口强盛,一顿吃掉数头蛮牛也毫不奇怪。
远古之时更有肉体通神的生灵,每食每顿都需要吞食整条真龙,方能满足其能量的需要,姜琉此时自然也是不值一哂。
姜琉修整片刻,便猛然起身,拍了拍身后的沙尘,心中揣摩着方才与凶兽厮杀的点点感悟,便走入深山。
深山藏兽,不灵便凶!
这也是骨子里桀骜叛逆的姜琉所希翼的,身具石像,除非遭遇到实力绝对悬殊的强大异兽,便无性命之险,既然如此,都且无后顾之忧,还需踌躇什么?!
…………
‘沙沙……’
沿着因草木荒芜而裸露出的干裂山路,姜琉只觉心生悸动,寒毛战栗,似被一双冷眼无时无刻不在窥视,姜琉不作声色,缓缓将盘踞于小骨之上的纯阳之气一丝一缕抽出,汇聚到耳中穴窍,刺激着藏于穴窍中早已退化的潜能。
此种‘招音入耳’的能力在拔胥逐日阶段只能借纯阳之力流星一现,无法真正拥有,毕竟丈十真身第一层修行之法拔胥逐日更多的只是‘养骨为琉璃,假风为其速’,初步打磨肉体,控制速度,只是偶尔方才承上启下般涉及一些旁余九式修行之法的秘术。
蠕动的摩擦声清晰传入姜琉耳中,姜琉突而装作惊慌逃遁,露出破绽,姜琉方才动身,一条粗壮如同百年柏树的蝰蛇不再潜藏,露出凶机,庞大的蛇身竟借着蠕动的力量猛然冲向姜琉,滴滴暗绿的毒液挂在毒腺之上,就要蛇吻姜琉,注入毒液!
果然。
姜琉毫不意外,凶兽虽说失去神智,但却保留下来最赖以生存,用无数年所进化出的本能,此种一直潜伏,作致命一击的凶兽绝非那些力可擎天的强悍凶兽,反而是如同毒蛇一般灵活却更为致命的……猎食者!
‘风贯入腿,摹流而退,气堪前,行为后……’
拔胥逐日中顺应气流,从而控制速度的口诀心法,姜琉句句熟记于心,此时几乎是身随心走,如同羚羊挂角一般轻轻错开扑来的蝰蛇,无迹可寻,继而翻身鞭腿,狠狠击打在蝰蛇的腹部!
在百里绿洲苦修半年,持骨老者也逐渐告知天弃炼狱之中一些常见凶兽的名称习性,而眼前之蛇名为吞山蝰蛇,当其成年巅峰之时,肉体神通一出,便可吞下万丈高山!
天弃世界的兽类生灵皆是熬炼肉体,萃取远古先祖的血脉,借之修成形成祭坛,献祭先祖血脉从而修得肉体神通,其中有种种奥秘夺天之处,穷尽造化。
但天弃炼狱之中的凶兽因一些湮没于世间洪流中的缘故,血脉已经枯寂,神通已经消失,无法展现其与天公争雄的桀骜狂野,只能动用其原始的肉体!
随着日日打磨,渐渐足以媲美百阁境叩开二十余座仙阁威能的拔胥逐日透小骨境建下奇功,只见吞山蝰蛇被狠狠翻起,洒下一地暗藏杀机的暗绿毒液,姜琉借着吞山蝰蛇腹部的反弹之力,扭曲筋骨,脚点树梢,便得势不饶人的冲向吞山蝰蛇!
从姜琉故作慌态到追击蝰蛇只是几个呼吸,但却可管中窥豹姜琉已隐隐有几分经验老道的味道,一举一动,一招一式都颇有几丝深意,一块璞玉正逐渐打磨出光彩!
吞山蝰蛇毕竟饱经弱肉强食,甚至身居稀薄的上古血脉,很快便借本能从姜琉故作迷局的招式中挽回劣势,见姜琉冲来,护住柔软腹部及七寸之处,节节盘曲,露出轮廓分明,强健的肌肉,继而张开蛇嘴,毫无犹豫的射出汇聚于毒腺中的暗绿毒液!
这毒液也不知被吞山蝰蛇积攒了多少年月,此时竟似一条小溪一般,绿意盈盈,波光涛涛,将致命杀机藏于小溪底部,便作天河射向姜琉。
姜琉此时正是空不着力的力竭阶段,未曾修行之前的自身法‘千藏纳川’尚且可以做到百阁境难得的短暂腾空,可自从汲取道统精髓,化作铸造仙阁的源泉后,反而陷入沉寂,几乎无法动用,似进入了蜕变期,浑浑噩噩,静静沉沉,依附在姜琉身体深处。
‘呼……’
不得已,姜琉只有抽尽小骨、脚掌中所有的纯阳之气,艰难刺激嘴中一处要穴涌泉穴,继而气沉丹田,吐出汹涌一口浊气!
‘哗哗……’
似天河泻流的毒液在扑来的浊气面前微微改变了轨道,以险之又险的距离擦过姜琉毫无护甲皮胄的白衣,可即便如此,一缕缕毒气飘入姜琉鼻中,姜琉顿生迷离恍惚之感,艰难维持在空中的身形猛的坠下。
吞山蝰蛇的毒气入体,凡俗一息之间便化为脓水,枯骨不剩!
幸而姜琉已在打磨肉身,甚至在创道之时被青莲菩提洗涤凡躯,此时只是微微调息便压下毒气,只是嘴中麻木无味,干涩似木,正是强行施展跨界秘法所带来的后遗症,屡次使用甚至会使穴窍败颓,从而发一而动全身,阻碍肉体无漏,无法大成!
经验还是不足啊……
姜琉心中暗忖,继而便毫无畏惧的冲向畏缩不前,吐露蛇信的吞山蝰蛇!
蛇首扑来,姜琉踏地而起,顺着蛇身爬上。
“只需要伤害此蛇,得到一丝血迹便可……”
姜琉浑黑如墨的双眸扫视蛇身,却见其几乎将所有软肋处隐藏,只露出坚固鳞甲。
“咦……”
姜琉敏锐的发觉蛇首之下,蛇颈处一道虽已结痂,但却还暴露着红嫩的伤口,似乎是不久之前与其余凶兽搏杀所留下的伤势。
“机会抑或绝路?”
姜琉心中分析眼前局势,那道伤口无比接近蛇嘴,无比靠近致命的毒液,姜琉欲想借得这一丝契机,恐怕无异于与死神共舞,跳于万丈钢绳之上!
“修行之路本就是依生傍死,在绝境中求生,畏缩不前,拿什么修心!”
姜琉心志果断,还显稚嫩的清秀脸庞无比坚毅,便紧咬牙关冲上蛇首!
吞山蝰蛇暴怒,反过蛇嘴,扭转脖颈,便要将姜琉含于嘴中!
近了……
姜琉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恶臭腥风,冷静沉着的将方才集聚,只有几丝的纯阳之力汇于指间,便狠狠划向那结痂的伤口!
“吼……吼……”
只见吞山蝰蛇摆着长尾,不再顾忌,无比肆虐,掀断了无数枯木、沙尘。
“得手!”
姜琉欣喜的看着指间的殷红血迹,只见一座莽荒古朴的石像轻车熟路的出现在姜琉面前,只是须臾,便从石像脚踏的八足戊戌鼎中射出一滴湛蓝液珠,一分为二,其中半滴射向陷入无边暴虐的吞山蝰蛇。
‘嘶,嘶……’
吞山蝰蛇复眼浮上冰冷沉静,寒光点点,迷茫的打量着眼前一切,继而低下头颅,看到石像后的姜琉,目露睿智的思量,一双复眼倒影出姜琉不算高大的身体。
姜琉松下一口气,此战虽为时不长,但其心神、身体无时无刻不再高速运转,甚至透支了穴窍,此时姜琉看着眼前的吞山蝰蛇不复疯狂,毫无攻击的欲望,于是如释重负,正欲上前,却觉一股生死的恐惧浮上心头,让其骨骼战栗,寒毛立起,甚至沉寂在身体深处的自身法都发出悲鸣!
这尊存在,绝对是一山霸主,凌绝众兽的存在!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