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沙洲,绿树沃土,与圆罩之外的炼狱相比,犹如化外桃源之境一般。
时有丈高男子奔走在百里绿洲中的山岳之上,履险境如平地,采集药材、打猎山物、劈柴斩荆,原始而勤劳,不少沃土平原之处,便坐落部落,阡陌交通,谷物累累,不少孩童在其中打闹躲藏,引得不少劳作女子笑骂。
而十座部落围绕着一白色祭坛,祭坛之下,临时搭起了一座毡蓬,蓬外守卫森严,不少部落族人自愿日夜巡逻在毡蓬之外,禁止一切无关人等踏入方圆百米之内,不时看向毡蓬的目光中,无比虔诚尊崇!
毡蓬之内,虎皮卧榻之上躺着一白衣少年,少年面目清秀,双眼紧闭,耳边鬓发微微发白,略显消瘦的身躯却给人稳重的错觉,身躯之下偶尔流转着阵阵霞光,吞吐道韵,让人遥遥看去,只觉看到一座道统的起源演变,似看到了一种不朽之道在少年身中呼吸。
少年,自然便是姜琉,种种异相皆因其方叩仙阁便神游虚空,还来不及调理虚实,坐观自身,只需沉淀数日便可。
突然,少年缓缓睁眼,迷茫一闪而过,转而透露着智慧的精光,与此同时,一直盘坐于毡蓬之外的持骨老者缓缓起身,对着身旁的族人说道:“火主转醒,吩咐些人照料,四处逛逛,火主方才修行还需静心调理一番……”
此人听闻大喜,放下千斤巨担,。
自七日前‘火主’方才点燃文明薪火,众人还来不及膜拜便离奇昏迷,十座部落便时刻忧心,要不是眼前威严的骨公诊断火主之后,安抚众人火主只是心神离体,感悟虚空,并无大恙,恐怕早有人掀起波浪,在文明中引起哗变!
片刻之后,毡蓬之中,一长桌之上杯盘狼藉、残羹剩饭,一白衣少年毫无形象的狼吞虎咽,咀嚼作响,不大的肚皮竟容纳了满桌的食物。
站立一旁的部族之人见状却毫无异样,只因他等以自己部族为参照,他等气血雄厚,可手撕猛兽的同时消化惊人,需要大量食物补充能量,自然也如姜琉一般胃口过人。
姜琉酒足饭饱之后,拿起一颗翠绿剔透,沾有沆瀣露珠的青枣细细品尝。
青枣名为天一沥枣,取自天一生水,绵绵无穷之意,非外界之物,其树木,是此座文明灾后为数不多的几种神树之一,得天独有,极难孕育,果实难结,只有十座部族神庙之中才有三四根天一之树,不轻易外露,也只因姜琉对其的特殊地位方才拿出十来颗青枣供其食用,助其调理。
天一珍枣入口,脆而香甜,口齿生津,姜琉只觉脑海清明,姜琉身躯之下偶露的霞光也逐渐暗淡,渐渐调息下去。
姜琉尝到甜头,双手并用,抓住几枚,怀揣几枚,心满意足的走出毡蓬,看得一旁的部族之人眼角抽搐,直觉眼前‘火主’诡诞不经,果然不同常人。
姜琉走出毡蓬,眺望远方梯田桃园,看得天朗气清,只觉心中浊气缓缓吐出,心念通达,身之所向,道自所从,姜琉于是一边啃着手中青枣,一边不急不缓的向一座部落走去,身后跟着数位身高丈许的盘虬大汉。
绿树成荫,挤满了弯弯曲曲的田埂一旁,芳草暗香飘来,错引得蜂声嗡嗡,时有家畜觅食,睁着眼睛好奇的打量眼前这一位白衣少年。
一路上不少部族之人一见姜琉便尊呼‘火主’继而跪拜在地,无比恭敬,吓得姜琉接连搀扶却无事于补,那跪拜之人身体沉重,力大如牛,也不见使力,姜琉在不感知虚空仙阁的情况下竟无法拉动一丝一毫,姜琉只好连忙走远,心生别扭。
“看来还是得仔细询问下那拿着骨头的老头,解释一下误会,那什么火主我是真的不认识……”
姜琉皱眉苦脸的说着,自家事自家明,对于天弃世界而言,他只是一位外来者,与那文明亘古相传的火主怎么会有联系,可不要等到暴露了再去解释,如今可谓是身陷‘虎穴’,即便自己已踏上修行,叩开十六座琉璃仙阁,在这些肉身强悍,手若蒲盘的土著面前也撑不过半息!
突而,一个扎着马尾的瓷娃娃女童从路边花丛滚出,一身的花瓣草叶,栽倒在姜琉脚边,姜琉下意识的拉起,只见女童还不经事,睁着水汪汪的眼前打量着眼前这一陌生人,碰碰磕磕的说道——
“大哥……哥……花花……”
一路上凡是有人见到姜琉便行大礼,此时姜琉见到眼前女童乳音极重的对其言语,心中大喜,凭借修行明心、叩开仙阁后智慧大进的心神,已然可以慢慢揣悟曾经听闻的土著语言,从初见持骨老者的交谈到转醒后的只言片语,如今隐隐约约知晓了此种语言的发音,于是犹如婴儿牙牙学语般,期期艾艾的回到——
“你……叫,沈默鸣子……”
女童听着姜琉蹩脚的发音,眼睛笑成月牙,似见到知音一般亲切,张着只有几颗门牙的嘴,回到:“我叫……菱。”
野塘飞树头,绿蒲紫菱盖碧流。不知为何,姜琉脑海中回忆起曾经翻阅过的诗词。
继而菱从怀中摸索出一朵用木雕刻而成的花瓣,递给姜琉,雕花栩栩如生,瓣纹错落鲜明,若染上颜色,与鲜花一般无二。
姜琉面带温馨笑容,看着手中的雕花,突而一高大女子跑来,一把抱起女童,慌张跪倒在地,不住请罪磕头,继而站起低着头快速离去,菱转过头来,目中盈光点点,嘟着嘴不舍得看着姜琉,却被女子跑走……
“他们这些孩子便是希望……我们文明传承的希望。”
突而,一道嘶哑的声音从姜琉身后传来,姜琉转身,看到一佝偻老者持白骨而来。
“火主……”
“哦,不,不,我想你找错人了,我不是那什么火主……我也不是天弃世界的人……”
姜琉一见持骨老者,接连解释,面红耳赤,毫无一丝道统之祖的伟岸气质,但一时之间却将本土语言说得十分顺畅。
持骨老者深深看着姜琉:“我会错,供奉神像和这方天地却不会错……”
姜琉沉默,莫说修行之后点燃智慧之火,智慧大进,即便是未曾修行之前其心智也颇为不凡,十分聪慧,从得到这座文明创道的契机到天弃世界为其护道的种种早已表明了答案。
“那……什么是火主?难道你知道我的来历?”姜琉转而问道,希翼得到惑之已久的答案。
“太久了……”
持骨老者缓缓摇头,佝偻的身躯中流露出白云苍狗的沧桑:“太久了……久到我们的文明发生了断层,我们的传承出现了遗失,只有那么一句傩语口口相传。”
“当虚空来人,无视规则的枷锁,当文明的种子萌芽,继往开来,当薪火的传承出现,当炼狱的血阳西沉,火主会再次归来,用崭新的躯体行走世间。”
“而我等等候这傩语成真的一天,太久,太久了……”
老者复杂的看着姜琉,浑浊的目光带着丝丝灼热……那是,对未来的期望,承担着一座文明的重量。
“那……那古老的语言和什么骨神三尸又是什么?”
姜琉记起在龙脉含泉之下与持骨老者初次相逢的经历,开口问道。
“当骨奴幼时,上代骨师便言传身教,反复教授那语言的几个字节,几个发音,拼凑出有限的几句话,似专为火主莅临时沟通交流,所以……骨奴也不知……”持骨老者低头,歉意的说道。
“不过……上代骨奴曾对我说过一句警告,似是对火主您所说。”持骨老者转而看着姜琉,一字一句,清晰说道。
“此语,道统不容,天地所弃,切勿在那方世界开口言语!”
姜琉皱眉看着眼前一脸真挚的持骨老者,虽其无比真诚,掏心挖骨,但脑海之中的智慧之火在噼啪燃烧之中,冥冥给以直觉,总觉得其中必大有文章,甚至……老者还有所隐藏,并未像其表现那般全盘托出!
持骨老者侧开身子,躬身说道:“火主,还请跟骨奴前来,骨奴有一物给与火主……”
姜琉于是跟着老者前行,半晌之后,在一个看似普通平凡的山洞外停下,老者进入山洞,隐隐约约传出祭拜声和低沉兽鸣,半盏茶的功夫,便小心手托一本书册给予姜琉。
此书,非石非木,非皮非缎,触之生暖,嗅之生香,视之生相,姜琉好奇的打开,入目便是一具高耸入天,巨大无比的虎兽龙身的生灵图案,在天地间吞吐精华,打磨肉身,无比眼熟,正是七日之前在祭坛处显化的部落先祖!
“这是……”
姜琉直觉手中之物的珍贵,恐怕即便在一座道统之中,也是镇道护法的传道之物,等闲难近,更勿用说修行!
“这便是我们文明为数不多,勉强熬过灾难依旧薪火相传的修行之道:肉身通神!效仿十位先祖那般打磨肉身,开发无穷潜能!当然,部落之中有的典籍有所记载,上一次薪火相传的修行之道并非如今之道,而是观想图腾的图腾一道,但具体法门窍诀已经失传,恐怕再也难现其风采了……”持骨老者缓缓说道。
禁法……
姜琉只是微微翻阅便察觉到手中之物的不详。
外界道统大地,皆是叩仙阁而踏上修行一道,其上境界姜琉尚不清楚,至少百阁境种种神异皆需借仙阁方可虚中化实,显化于世,哪像手中书册,竟然只是单纯的凭借种种手段打磨肉身,便可修得摘星夺月、目破寰宇的威能,但却丝毫不借仙阁!
当然,无数道统绚丽巅胜,穷尽变化,自然也有修行肉身,以力破万法的道统,甚至有的道统博大精深,衍生出无数分支,其中也有修行肉身之道,便如佛教八部天龙之一阿修罗部,便是修行肉身的分道,但无论哪种,皆不脱窠臼,需先叩仙阁方可修行!
而不借仙阁之法,便被称为禁法!
漫漫修行历史,时间洪流之中出现了多次焚书坑人之事,书便为禁法之书,人,便为修行禁法之人!
时至今日,已难寻禁法之踪,恐怕比当代叩开琉璃仙阁之人还要少见,当然,自身法虽说也不借仙阁,独具威力,但却无法传承,只能独有,故不在此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