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是莫老头拉着好奇打望书苑的姜琉,离开时却是姜琉拉着失神落魄的莫老头,一大一小的身影在余阳下拉得很长,很长……
“老头,我说……”
一道稚嫩的声音在落辉中飘荡。
“嗯?”
“你说那泉水是什么味道?有什么作用没?”
“嗯?”
“你说我俩喝了那说起了不得的泉水,怎么什么作用都没有,你说……”稚嫩的声音突然拉得老长老长,有些神秘的说道——
“是不是那泉水过期了?!毕竟也放了数万年之久了,怎么也得有个保质期限吧?”说道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似有些赧然羞涩。
“嗯!我也这番感受!”
一个苍老的声音蓦然传出,惊起一群飞鸟,荡散几层云雾。
“真的?!我说老头……”
一阵寒风吹过,模糊了声音,却沉醉在余晖中,带着点点难以察觉的暖意。
入春了。
年少何需白衣着,一叶红尘飘零落,孰言错。
几声笑骂疯癫语,半卷潮声自西流,莫回头。
…………
白马过隙,转眼便是五日之后。
一座幽静的回榭庭台之中,突而传出一声尖叫:“啊!老头,我受不了了!”
只见一个眉清目秀,耳发略白的少年本想摔下握于手中的竹简,却似有不忍,偏作愤恨状的狠狠将竹简拍在一个老头面前。
“唉,我佛慈悲,你怎这般浮躁?不好,不好……”
老头坐于石墩前,一字一句的轻掷而出,面露痛惜,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浮躁?”
“每次那些侍女姐姐送饭来时,你一双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吓得人家花容失色,现在饭点都过了却不敢送来了,你给我说浮躁?!”少年立于老头跟前,居高临下,愤恨不已。
“我佛曾曰:万般美色皆白骨,一心度之便成佛。美色在佛爷眼中只是具具白骨而已,佛爷只是在探寻生命生生不息的真谛。”
老头一脸正经,双手合十,不甚唏嘘。
少年一阵哑然,见其脸皮之厚,难以望其项背,转而说道:“还说什么府中道禁险地颇多,叫我们稍等些时间,可这都过了几日了,也没个消息。孟钺也不来找我们去寻笙儿姐姐怪病的根源了。”
“根源?”
老头冷冷笑道:“那小子分明就不想治病,要不是担忧无后之事,恐怕这金屋藏娇之事,他要……”
“无后!”
老头拍案而起,恍然大悟,哈哈笑道:“我说这孟钺和孟夫人蝇营狗苟是怎么个情形,却是这般,虽为正统,但却无后,怪不得那般针锋相对……”
“咦?不对啊。”
正说着,老头抓着嘴下胡须,又缓缓坐下,嘴里一阵嘀咕:“无后,便再纳妾便可,我看那孟钺精强体壮的,再说孟夫人也一再要挟其纳妾,啧啧,水深啊,你觉得如何,啊,姜……”
老头抬头望去,只见院中静谧悄然,落叶可闻,哪里还有姜琉的身影。
“姜!琉!”蓦然,一道中气十足的年迈声从院中传出,经久不绝……
……
“这几人是往哪里去?”
只见一个少年怀抱着一只肉团,猫着身子躲在草莽里,打量着一道碎石小径上踩着步蠕虫一瞬而过的几个半大孩子。
“嗯?那个木牌……”
姜琉好奇的看着匆匆跑过的孩子腰边,都挂着一块乌木黑纹的木牌,木牌散出淡淡青光,沿路上的道禁遇着青光尽皆偃旗息鼓,任由孩子们过去,似乎认可了他们的身份。
姜琉观察许久之后,突而眉开眼笑的看着一个落单的小孩匆匆跑来。
此时,正是前后无人,偷梁换柱之时!
“昨天小姑奶奶刚把我们的儒种搜刮了,今天应该不会再来了吧,孟老夫子的课,她怎么也该收敛一点吧……”
小孩愁眉苦脸,嘴里一直念念叨叨,突觉有人拍自己的肩膀,下意识的回头:“小姑奶奶她……”
‘碰!’
小孩只觉眼前一黑,扑在地上摔了个七晕八素,却顽强的清醒着,努力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你……”
‘碰!’
姜琉摸了摸头,将石头一扔,不好意思的看着脚下昏迷不醒,鼻青脸肿的小孩:“有几天没敲闷棍了,手生了,手生了,下次注意。”
一阵摸索之后,姜琉将只留下裤衩的小孩藏在草莽里,然后走上了石径,姜琉拉了拉衣裳,把木牌挂在腰边,只见木牌上写着——
孟良,现十岁,三祖旁系第三支,儒种:零
“小姑奶奶?”
姜琉踩着步蠕虫,不由对小孩口中的小姑奶奶无比好奇,心中甚至生出丝丝英雄相惜之情。
“不行,佛少是要普度世人的高人,怎么能自甘堕落!”姜琉赶紧打住自己的念头。
一路上姜琉见到不少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孩童,大多都是背负书囊,但也有一些衣着不凡的少年,器宇轩昂,眉清目秀,身旁跟着书童丫鬟,骑着少见的妖兽。
渐渐的,人流越发喧盛,汇向远处的一座巨大石亭,姜琉混在其中,并不起眼。
突而,姜琉只觉身后一阵热浪扑来,连空气都生出扭曲,发出噼啪的脆响,姜琉下意识的回头,便见一个浑身燃烧着岩浆,头尖甲利,足有丈高的妖兽从不远处冲来。
“快,快让开!”
姜琉耳目清凉,见妖兽之上,一个身穿罗岚褐衣的少年大惊失色,正努力的安抚脚下妖兽,身后,狼烟滚滚,天空甚至生出异相,大块火山般的火烧云正喷薄堆卷,不少孩子狼狈的滚在一旁,却并无大恙。
“祸斗?”
姜琉轻咦一声,让开身子,看着妖兽发狂的跑过,一缕青丝飘起,竟在热浪下瞬间蜷缩,发出刺鼻的焦味。
“体如岩浆,烈焰涛涛,食火而明。嗯,应该是祸斗的后裔,血脉还比较纯净。”
姜琉咬文嚼字,古卷上的奇闻信手拈来,此时看着这妖兽的特征,居然还摇头晃脑的吟诵起来。
祸斗发狂,居然沿石亭冲去,而那边,正是孩子聚集的地方!
几个还留着鼻涕的孩子吓傻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冲来的祸斗,一时之间,居然连大哭都忘了。
姜琉见状,瞳孔微张,脚下逐渐氤氲出沧桑的气息,却猛然消失,不露痕迹。
只见一个皓齿红唇,双颊粉红,身穿鹅黄长衣的女孩从前面人群中跑出。
女孩一脸愤怒的看着冲来的祸斗,把手中不知从哪搜刮来的十多块木牌狠狠一摔:“孟立文!你是来砸姑奶奶的场子是吧?!”
女孩面目可爱,十足的美人胚子,而此刻却如占山为王的流寇,居然颇有一种草莽的英气!
女孩杏目一瞪,身旁二十余座白玉仙阁虚影蓦然浮现,古儒先贤尽在其中,交织如云,时时传出坐而论道,指点江山的文章经典。
一位手持狼毫笔,跟孟府府外那尊石像有几分相似的圣人在仙阁中微微睁眼,眼中,满是苍穹!
苍穹缓缓压低,留苍冥一线,最后,苍穹与大地形成胎衣,而在胎衣之中,沉睡着一个女孩!
“孟雨倩,你不……”
孟立文的话还在喉中,便见孟雨倩从座座仙阁虚影中跃出,一腿便将那几个还留着鼻涕的孩童扫远,继而看着近到眼前的祸斗,不闭不躲,跨马而立,眼中英气更盛!
孟雨倩双手猛的抓住祸斗的尖角,巨大的惯性居然让孟雨倩脚下的石径四裂开来,而孟雨倩却丝毫未曾后退!
一女当关,万夫莫开!
‘碰,碰,碰!’
姜琉嘴角抽搐,目瞪口呆的看着外貌乖巧可人的孟雨倩居然一把提起祸斗,先是将祸斗背上的孟立文踹远,继而便如拍苍蝇一般,将手中的祸斗狠狠砸在地上!
‘碰,碰,碰!’
孟雨倩随意的将手中气若游丝、连身上的岩浆都层层溃散的祸斗扔开,拍了拍手,这才冷笑的走到孟立文面前:“姑奶奶心情很不好。”
祸斗,不知生死。
孟立文,瘫软在地。
貌如落姬可人儿,心如魔王惹祸精!
这活脱脱的便是一头人形暴龙!
孟立文下意识的将腰边的木牌递出,孟雨倩毫不客气的一把抓过,在其腰边木牌上扫过,只见一阵青光过后,一块儒种为零的木牌重新放回孟立文腰间。
孟雨倩这时笑靥如花,粉嘟嘟的脸颊不甚可爱,一双月牙儿看着在场噤若寒蝉、被其淫威镇压的同龄人。
突而,孟雨倩看到姜琉,笑意更甚,满是欣喜,就如看到好玩的……玩具。
“你,过来,以后你就是我的跟班,我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