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晨当然明白李亚丽口中所说的“卖”是什么意思,只是韩佳樱都还不满二十岁,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本该在象牙塔里过无忧无虑的日子,或者找个喜欢的男生谈场简单纯粹的恋爱,然而生活的重担冰冷的压下来,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家庭做出如此巨大的牺牲。牧晨凝视着李亚丽笑得有些扭曲的脸,突然感受到这也许就是贫穷的可怕之处,它逼迫你蹂躏你,把你踩在肮脏之下。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牧晨继续追问。
“我本来不认识她的啊,但是那天她和一个秃顶的老男人起了点争执,那个男的看上去起码得有四五十岁了吧,抓着她头发抽了她好几个巴掌,骂她和她哥哥得寸进尺,医药费他都已经不追究了,竟然还敢拿照片威胁他。”
牧晨想起在医院时护士和他讲过的那些话,看来当时很可能是韩家兄妹想用照片勒索医院领导,但是没想到这个领导也不是什么善茬,人若被逼急了难免就会做出些过激的事情来。
“为什么会找韩佳樱去偷拍梁辰,就是因为她有前科?”
“本来我没往那方面想,但是后来我们在那家店消费了不少钱,老板就赠了两个果盘给我们,顺便过来和我们闲聊几句,然后一个朋友就问之前在店门口撕扯的男女是谁,老板说女的是经常在他店附近勾搭客人的站街女,听说还是个外国语学院的学生。”
“看来在你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干偷拍勒索的勾当了。”
“没错,韩佳樱如果能勾搭到一个有钱人,就会设法打听出对方的底细,然后他哥就负责跟踪拍照。不过之前他们都是用手机拍,有的时候距离离得远,就拍得很模糊,有的人就会不认账。”
“所以韩佳樱的相机是你买给她的?”
李亚丽感觉自己突然被噎了一下,虽然心里不太痛快,但是如今这状况,自己也不好发作出来:“是,为了让他们死心塌地为我效力,我还给韩佳樱垫付了学费。”
“你雇佣韩佳樱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跟踪梁辰?”
“没错,我最初也只不过是想提醒他一下,让他在外边有所收敛。”
“你早就知道他在外边有女人?”
“嗯,结婚前我们俩都爱玩。”李亚丽低了眉眼,显得温婉了几分,“可是他现在毕竟是个有家的人了。”
牧晨明白了,虽然眼前这个女人乖戾愚蠢,但她是真心爱自己的丈夫,所以即使对方被学校除名,即使知道对方花心,她心里依然抱了幻想,甚至不惜用婚姻和孩子捆住对方。
“贴吧的帖子是你发的?”
“算是吧,我让梁佳樱发的。”李亚丽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是那个女人不对,勾引有妇之夫,她受点罪也是应该的。”
因为帖子被重新发布了出来,所以牧晨是见过梁辰与殷小玫一起的照片的,照片上两个人举止亲昵,加上男才女貌,让外人看了,难免会觉得是幸福的一对,可怜李亚丽并不明白,梁辰的左手从不佩戴婚戒,如果不是出了这桩事体,梁辰都不愿意承两人彼此间的婚姻关系。牧晨上周五调看了政教楼传达室的监控,发现和韩佳樱、殷小玫同寝室的叶子曾经去找过梁辰几次,梁辰每次都步履匆忙恨不能甩掉身后的叶子,如果是普通师生关系,原可以大方坦荡,梁辰避之而不及的状态更加暴露了两人之间存在不可告人的秘密,因此牧晨推断,叶子是否也和梁辰保持着暧昧关系。如果这个推论是真的,那么牧晨很难相信,像梁辰这样一个师德败坏的人,竟然曾经冒着被开除的危险也要检举新校区教学楼倒塌的问题。
“你是怎么和韩佳栋认识的?”
“可能是韩佳樱告诉他哥的,那个无赖时常打电话跟我要钱,我不给他就会把我雇佣他们的事情告诉梁辰。”
牧晨想起韩佳栋的通讯记录里有梁辰的号码,虽然并不频繁,但至少说明他们两个人是认识的,看样子这一点李亚丽完全被蒙在鼓里。但是如果不是通过李亚丽,梁辰是如何和韩佳栋取得联系的?难道是韩佳栋本人先联络的梁辰么?从时间上看,梁辰开始与韩佳栋有往来是在他与殷小玫的关系曝光之后,如果是梁辰想办法先与韩佳栋取得了联系,那么梁辰此举的目的就十分可疑,甚至不能排除打击报复的可能性。而且按照常理推论,帖子发出来搞臭了殷小玫的名声,就已经达到了李亚丽的目的,到此为止,李亚丽和韩家兄妹的雇佣关系完全可以解除了,那么为什么,李亚丽却依然选择和韩佳栋继续保持联系,很有可能是韩佳栋手里又有了新的把柄,他们已经脱离了李亚丽的控制。
“你好像很讨厌韩佳栋,之后为什么依然和他保持联络?”牧晨低头翻了翻手里的资料,“而且根据我们的调查,其中有不少电话,是你主动打给对方的。”
李亚丽感觉自己在被渐渐逼入绝境,她抬头仔细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警察,对方体型偏瘦,是个长相秀气的男人,乍一看去有点像刚毕业的学生,就是这样一个男子,在无形中给了她巨大的压力。
“警察同志,几点了?”
在被问及为何一直与韩佳栋保持联系的时候,梁辰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快十一点了。”参与审讯的警察看了看手表,“别抱侥幸心理了,你知道你现在嫌疑很大吧,不交代清楚我们是不会放你走的。”
梁辰笑了笑,这种恐吓在他看来是丝毫没有力度的,毕竟他已经在恐惧中度过了这么多年,他试过许多方法,酒精或美色,都没能把他从黑暗的泥沼中拖出去,他已经不期待救赎了,当他听到韩佳栋的死讯后他就知道没有人再可以拯救他们了,他现在犹如一个濒临死期却垂死挣扎的人,他总可以再赌一把,但是赌注要押在可靠地人身上。
“警察同志,我可以全部交代,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你又耍什么花样?”
“我妻子的问询工作是不是快结束了?”
“呦呵,你一个出轨的人还这么惦记自己媳妇儿呢?不过这和你交不交代问题似乎没有太大关系吧。”
梁辰搔了搔头,嘴角轻挑了一下:“不是啊,警察同志,我只是在等那个姓牧的警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