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崔命鬼见了哈哈大笑,“好你个王铁锁,果然藏了一个土八路!来呀,把他们两个给我统统抓起来!”几个家丁一拥而上。
“慢着!”李自强不卑不亢地说,“你们是哪一部分的?竟敢夜里胡乱抓人?”声词严厉,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上司在训斥他那卑微的手下。大家都愣住了!心想,这个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了?
崔命鬼一看,这个小伙子有点面熟,但到底是谁却一时想不起来了,可是,瞧那派头、那气质,绝不是一个小门小户人家的孩子,一定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崔命鬼心想: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管家,可不能随便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再说这个侯长山说的也未必是真的啊。于是,气势一颓,连忙说:“我们是蒙阳县李庄乡的民团,负责李庄乡的治安管理。听说王铁锁从山里领来了一个土八路的探子,特意过来查看一番。敢问阁下是谁?”
“王铁锁从山里领来了一个八路?谁说的?”李自强问,“是不是这位侯连长说的?”
“哦?你认识这个侯连长?”
“呵呵,有过一面之缘!”
侯长山就在崔命鬼的身旁,接过话茬说:“臭小子,我在山上就说过,我怀疑你是八路军的探子!这个消息正是老子向黄乡长说的。怎么着?你小子操着外地口音,自称是黄乡长的亲戚,却不认识来李庄的路,来了李庄,竟然不去你亲戚黄乡长家,却到了一个猎户的家里……嘿嘿,你的这些行为十分可疑,我看你就是一个标准的八路探子,毫无疑问!”
“哈哈哈……”李自强一声大笑,“外地口音的人就是八路吗?不认识来李庄的路就不是黄乡长的亲戚吗?我没到表舅家,是因为我不知道这就是李庄啊,跟着一个猎户到家取暖吃点东西总比在外面挨冻受饿好吧?!”
李自强轻蔑地盯着侯长山:“倒是侯连长你,更加可疑,一个堂堂的皇协军的连长不干,天寒地冻的,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说,你来李庄想干什么?!”
“我……我是来这里办差的!”侯长山结结巴巴地说。
“呵呵,是不是办差只要向滕城打个电话就清楚了。”
侯长山心里一阵发怵:“莫非这小子已经知道了我的底细?大事不好啊!我还是少管闲事了,保命要紧啊。”
“姓侯的,你因为一点小事,就当了逃兵!你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小心你自己的项上人头吧!”
“哦……这点不用阁下操心!”崔长山的气势一下子低了下去。
李自强有恃无恐地说,“崔叔啊,您还认识我吗?七八年不见了,您老还是不显老啊。”
崔富贵是黄飞达的岳丈,也是李庄的人,很多年以前就跟黄家交往甚密,黄家发达了,他过来帮忙料理,于是就成了黄家的大管家。
黄家的亲戚他大都认识,可是这个面熟的小伙子,他怎么也想不起是哪家的亲戚了。崔命鬼不由地心里一阵纳闷。
“崔叔,您真的忘记我了吗?是我啊……”李自强继续忽悠着。一口纯正的北京口音,直说的崔命鬼越发迷糊起来。
崔命鬼想:看来,我一定是被这个姓侯的骗了,这么有派头的小伙子怎么可能是土八路呢!那些土八路个个都是泥腿子,大字不识一箩筐,不可能有这样的才子!
“你是……”崔命鬼皱起了眉头,绞尽脑汁地想起来:北京口音,北京口音,黄乡长的远房亲戚,“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是李东洋贤侄,是不是?”
“啊,对对对,崔叔终于想起来了!”李自强非常高兴,没想到这黄鼠狼还真有这么一个差不多年龄的远房亲戚,心中暗呼侥幸!李自强显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态,一把握住了崔命鬼的手,“崔叔的记忆真好,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记得小侄的名字。”
“不敢当,不敢当,表少爷!我只是黄府里的一个下人!”崔命鬼的脸,顿时好似一朵盛开了的花儿,“表少爷,你不是到东洋大日本帝国留学去了吗?”
“是啊,是啊,可是,现在我已经学成回国了!”
“表少爷学的是什么专业?”
“我初到日本时学的是建筑技术,后来觉得回国用处不大,就专攻了日语。”
“专攻了日语,哈哈!好,好!当今中日亲善,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懂日语的,可是大大的人才呢!”崔命鬼笑得更欢了,“假以时日,表少爷的前途一定不可量限,前途无量啊。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记了老叔我呀,哈哈……”
“多谢崔叔吉言,小侄绝对不会忘记的。”
侯长山在一旁傻了眼:莫非我真的看错了这小子?不可能!他不是说自己专攻日语吗?我且试他一试!这侯长山在日伪中做连长已经好长时间了,平时经常跟日本士兵打交道,因此也学会了几句日常用语,这下子可派上了用场!
“请问表少爷,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日语)”
“一个月之前!(日语)”李自强操着一口纯正的日语回答。侯长山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穿这样一身衣服?(日语)”侯长山洋洋得意地又用汉语问了一遍,“你怎么会穿这样一身衣服?你一个堂堂的东洋留学生怎么可能打扮成这个样子呢?!”
侯长山心想:小子,这下可被我抓住要害了吧!我看你怎么解释!
崔命鬼也疑惑起来:是啊,一个堂堂的留洋大学生,回国后怎么可能打扮成这个样子呢?黄乡长家的远房亲戚来到李庄为什么不到乡长家住,却倒了这样的一个穷猎户家?
这些确实是很大的疑点。一时间,崔命鬼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色,已经缓和了的气愤又紧张了起来。
王铁锁一家子,仿佛看天书一样看着李自强的表演,心情也随着气氛的变化而变化着,时而喜,时而忧,时而心情舒缓,时而高度紧张,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哈哈哈……”李自强一阵大笑,脸色忽然一转,厉声说,“这件事我正想问问你们呢!侯长山,你身为地方治安人员,不思治安,却因为一点小事当了逃兵!一旦被皇军抓回去,你说会怎么处理?咹?崔叔,你们李庄乡的民团是干什么吃的?我刚进李庄乡的地盘,就从山上冲出来一伙土匪,个个抱着枪,指着我的脑袋……这时候,我能有什么办法?他们抢去了我的汽车、金表、手枪、证件,甚至衣服,都统统地抢走了!没办法,我只好到一个老农家,借了这么一身行头!”
李自强先用日语说了一遍,又用汉语解释了一遍,一阵咿哩哇啦,只听得他们个个面面相觑、张口结舌。
“在这个冰天雪地里,我冒雪前进,不久,就遇到了这位侯连长,我们还差点闹起了误会。呵呵,不过,我两枪击杀了黑熊之后,又碰上了热心的王猎户……这时候,我饥寒交迫,便跟着他到家里来吃了顿饱饭!王猎户可是个好人呢!不过,直到你们来到,我一直不知道这个村庄就是李庄,我怎么可能去找表舅呢?”
这一套话,字斟句酌,合情合理,不由大家不相信,黄府那些家丁们的枪口,早就已经放了下来。
侯长山的脸一时吓得蜡黄蜡黄:李自强和王铁锁走后,他曾到黑熊的尸体旁看过了,两枪都是命中了黑熊的关键部位:眼睛!
本以为是猎户干的,没想到是这个年轻人!这么奇妙的枪法,绝不是一个土八路随随便便可以练出来的!就土八路那几杆枪、那几颗子弹,不可能练出这样的一个好手来!想到这一点,他对李自强的身份已经深信不疑了!
李自强一鼓作气,乘胜追击:“你们这么多人抱着那些破枪,气势汹汹地围住这间茅屋,我以为又来土匪了呢,没想到是你们!怎么,你们还想把我绑了去吗?”
“李先生,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看错了人,请您原谅!”侯长山一个立正,深深地弓下了腰。
“哈哈哈……都是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崔命鬼笑着打起了圆场,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表少爷,你收拾一下东西,跟我回黄府吧!你表舅他老人家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糟糕!如果真的去了黄鼠狼家,非露馅不可!”李自强心里暗暗着急,表面上却不慌不忙,随即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李自强脸露尴尬地说:“崔叔,我真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到表舅面前,可是你看看我这身打扮……太丢人了!我一个堂堂的留洋生,竟然穿成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啊!这……这让我怎么去见表舅呢?!……我……我……崔叔,你看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
“呵呵,说的是!”崔命鬼哈哈大笑,“我女婿——你飞达表兄留在家里的衣服多的是,我派人去取一身送来就是!”
“那小侄在这里先谢谢了!”李自强一抱拳,微微一笑说,“崔叔,屋外寒冷,要不,先进屋里来暖和暖和?”
一阵冷风吹来,崔命鬼冻得直打哆嗦,他看了看周围的乡丁,忙不迭地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们都进去,王铁锁这屋子连站也站不开啊。这样吧,我还是亲自回去走一趟吧,这些人恐怕说不明白,也不知道挑选什么像样一点的衣服……”其实,崔命鬼真正想的是:这贼冷贼冷的天,我还是早早回去进被窝睡觉吧,俗语有云:骑马坐轿赶不上睡觉啊!
“那就有劳崔叔了,可要帮我选一身好一点的衣服呀,呵呵……”
“当然,当然!一定一定!”崔命鬼答应着,接着吩咐着,“你们几个一起跟我回去,小二子,你带着剩下的几个人就在这里站着,好好侍奉表少爷,侍奉好了,表少爷有赏!”
那小二子是乡丁的头目,连连点头称是。
此时,侯长山的脸色特别难看:自己有眼不识泰山,把黄乡长的表侄当成了八路,险些冤枉了好人,回去也不好跟黄老爷交代;看看留下无用,乘着无人注意,便撒开两脚,灰溜溜地逃走了。不知又投奔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