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就像母亲一样，是包容与温柔的象征噢。
想起红发女子的话，女孩勉强睁开眼睛，透过透明金属朝外边看去。
“凯瑟琳……你说的不对……”
她盯着外面的一片漆黑。
“大海……并不温柔…….”
漆黑的阴影蠕动着，与潜水器擦肩而过。
艾歌瞪大眼睛，吃力的提起手臂捂住头盔，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平静的深海，小小的潜水器缓缓下沉，安静地往马里亚纳海沟中，悄然探去。
高压之下，耳道空气挤压发出尖啸，胸口沉闷，五脏六腑都在遭受水压的挤压。
艾歌的脑中嗡嗡鸣叫，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了这种声音。
好像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艾歌一口含住头盔中的氧气吸管，按照工作人员教给她的方法，缓慢呼吸。
潜水器突然猛烈摇晃，艾歌连忙拉住潜水器内部的手环。
这是上万米深的海沟，海水的浮力使得潜水器下降的速度十分平缓，内外部的压力差尽管无法避免，但不至于将艾歌生生季爆。
然而此时，艾歌双手死死攥着手环，整个身体如同被凌空吊起。
潜水器……在下沉！
就好像地球表面落下的苹果，深海之中本该受浮力作用的潜水器，宛若遭受了地面同等的重力，以不断增快的重力加速度……疾速下沉！
潜水器剧烈摇晃，艾歌的脑袋砰地撞击在头盔内壁上。脑内的嗡鸣被瞬间引爆，孩童的身体本就脆弱得要命。
艾歌的视线渐渐模糊，她的双手依然攥着手环，手指却一根根滑落。
然后她看见了蓝色。
漆黑的海沟世界，被满目的蓝充斥蔓延。
明蓝的圣艾尔摩之火包裹住潜水器，在整个深海之中肆虐。
火焰之中，有什么东西嘶吼着，撞击潜水器，不顾一切想要冲进潜水器内。
艾歌的手完全松开，最后一根手指无力滑落。她狠狠跌落在潜水器底部，由于坠落作用趴在低端动弹不得。
咔擦——
碎掉的声音。
什么东西坏了吗？
艾歌的脸被头盔碎片割破，一溜血滴顺着脸颊流下，她挪动脑袋，向上方看去。
一颗小小的零件掉落下来，在她脑袋附近砸出一个小小的凹陷。
凯瑟琳曾经带她去过教堂，教堂的屋顶呈圆顶式。从里面向上看时，蓝色的琉璃与碧绿的玻璃夹杂斑驳，五彩的石子镶嵌在一起。以中央的耶稣画像为起点，这些美丽的裂痕们向四面八方环绕蔓延，仿佛响应耶稣的指令，要包裹住教堂内所有虔诚的信徒。
现在，艾歌也有这种感觉。
潜水器的顶端是同样的圆顶，那中央掉落下来的零件，像是一个源自耶稣画像的信号。
噼啪——
裂痕蔓延，在潜水器壁疯狂游动，撕咬着这号称汇聚人类最先进技术的钢铁之物。
圣艾尔摩之火透过裂痕汹涌肆溢，将每道裂痕染成了明亮的蓝，就像那时环绕教堂的璃砖。
入目的一切，都在剥离。
艾歌被蓝色的火焰包裹，就像当时沐浴在透过教堂照射而入的阳光之内。
火光，湮灭了所有。
摇晃的海面上，C组技术人员惊呼：“长官，能力波在濒临极值的瞬间……完全消失了！”
“濒临极值却消失了？”
俄罗斯大汉和王明楷相视。
“这不符合能量学定理。”
“但加上空间跳跃理论的话，确实应该如此。”
“瞬间转移了空间点吗？若是能知道峰值和时间间隔……”
俄罗斯大汉摸着粗糙的下巴。
“立刻调出濒临极值时的波动图，我们需要将其作为一手研究资料。”
保罗抢先一步，沉声下令，技术人员连忙啪啪敲打键盘，给美国情报局发送附件。
“长官，潜水器彻底失去了信号，我们与其……完全丧失了联系。”
E组负责人看了一眼指挥官的脸色，调出【NOSIGN】的版面。
B组组员抹去脸上的水渍，推门而入：“报告，积雨云有散开的迹象，周边的电离子逐渐平稳……”
“球型闪电都消失了，圣艾尔摩之火也熄灭……”
“全部记录下来，这可是珍贵档案！”
日本学者摇摇晃晃走进会议室，拧着湿漉漉的大衣，冲助手大声命令。
会议室和操作室叫喊声不断，指挥官和负责人来回踱步，脚步忙碌凌乱。
“成功了吗？”
王明楷的声音并不大，但辨识度极高。
指挥官回头，望着一群大国代表，重重点了点头。
“过程中虽然出现了难以预料的意外，但毫无疑问……我们的总线路，是正确的！”
指挥官握住拳头，将其置于胸前。
“圣艾尔摩之火完美地与潜水器上的电离子吸纳器融合，达到了打开通道的能力值。依据演算，这次传送…..是巨大的成功啊！”
指挥官脸上露出笑意，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松了一口气，疲惫的神情中带上了欣慰和激动。
这是一次积蓄多年，跨世纪的创举！
这一次传送，说是神迹般的功业也不为过，而他们……是这场盛大典礼的参与者和缔造者！
每个人的眼中都流露出兴奋，他们摸着自己胸前的勋章，感受心脏的跳动。
汗水和雨水沾染下，他们各自的国徽依然灼灼发亮，而他们……正实实在在地坐在这里。
气氛愉悦明朗，人人喜悦。
王明楷深吸一口雪茄，吐出一个个烟圈。
“小艾歌啊……”
艾…歌…..
E……C..H…..
C…H..O…..
蓝色的火焰，并不烫。
在这种意识下，艾歌睁开了眼睛。
无数泡沫环绕着小小的身体，轻盈地托举着女孩。
艾歌能感受到缓慢地下坠，被铺天盖地的泡沫包裹，她看不清自己身处的情况。
“我掉了多长时间呢……凯瑟琳有教过重力公式，加速度…质量…时间….”
艾歌掰着指头，她这才发现那件厚重的潜水服消失了，自己正光溜溜地被包在泡沫之中。
“啊！”
“不好了……”艾歌慌张地四下摸索，“不好了……不见了……”
“真的不见了……”
她拼命挣扎摸索，手不小心穿透泡沫，伸到了外面。
啪——
一颗泡沫破碎，白光骤然闪烁，所有泡沫像雾气一般分解、散开。
艾歌的身体失去托举，向下坠去。
“瞧瞧我们的小圣女，真是可爱的小家伙。”
一双手臂接住了艾歌，力度如羽毛轻抚。
老者脸上布满树皮般的褶皱，面目慈祥。
艾歌躺在老者的臂间，眼眶中溢出泪花。
“噢，小家伙，你怎么了？”
老者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艾歌的脑袋，眯着的眼睛目光温柔。
艾歌愣愣地说：“凯瑟琳给我的小本子……找不到了……”
老者侧着耳朵倾听，点点头：“嗯……小本子……我虽然没有小本子，这里有很多书籍，不怕找不到你说的那本。”
老者周身的气息极其温和，对着他就像对着一颗苍老的古树，安静宁静，令人信服。
艾歌点了点头，擦掉了眼角的泪花。
“噢，对了，应该给我们的小圣女一件校服。”
老者锤了捶脑袋，懊恼自己的倏忽。
他轻启嘴唇，吐出一连串艾歌听不懂的字符。
字符甫一出口，便实体化成深蓝色的碎片，覆盖在女孩身上，在一片耀眼的光芒闪过后，凝成一件恰好合身的衣服。
老者将艾歌放下来，慈祥地微笑：“非常合身呢。”
“谢谢爷爷。”
艾歌的脸上一暖，她伸手摸了摸被割破的地方，那里光滑如初再无伤口。
她后退一步，礼貌鞠躬，按照凯瑟琳教给她的那样。
“孩子，你害怕吗？”
老者看着将手背在身后的女孩，轻声问道。
老者的话语如同具有魔力，艾歌迎着那双温和的眼，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开口。
“是的……我很害怕……为什么大家要把我沉到大海里……”
“为什么我会从天上掉下来……这里……是陌生的环境……”
艾歌低着头，身形畏缩，打量四周。
圆环型的房间以古木的褐色为主调，周围摆满了被塞得密密麻麻的书架。
靠近书架处，摆着一张桌子一把摇椅，桌面上放着一叠羊皮纸，一只鹅毛笔。
房间中央，顶端是巨大的空洞，可以透过其直接看到外面漆黑的天空，艾歌便是从那里掉落下来的。
“您刚才的举动太神奇了……没有人教过我可以这样做……”
“这似乎是不符合常理的……”
【MAGIC——魔法】。
艾歌憋着一个词汇，并未说出口。她也只在童话书中见过，不敢确认真实性。
“你是个诚实的孩子。”
老者微笑，朝她招了招手。
艾歌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这里并不是可怕的地方……”
老者突然抬起手，向着艾歌身后一抓。
黑暗之中，什么生物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鸣叫。
“跟着过来的小家伙呢。”
艾歌瞪大眼睛，看着被从虚空中拽出的黑影。那黑影不断挣扎，却始终被一股无形的力束缚，动弹不得。
“嗯……伊凡对你似乎有兴趣，他想要研究一些东西。”老者摸了摸胡须
“……他会很乐意见到你的。”
老者提起一根指头，向某处一指。
黑影凄厉地尖叫，被奇异的大力狠狠拽了过去，瞬间消失。
“好了，没事了。”
“.…..”
艾歌想起潜水器外那个蠕动的黑影，抱紧了胳膊。
“想起可怕的事情了吗？”老者弯下身。
艾歌点点头。
“比起你想起的那件事情，我比较可怕么？”
艾歌连忙摇头。
老者露出微笑：“就如同你对我的印象一样，这个世界，说不定比那边要温柔得多噢。”
艾歌瞥了眼四周，见四下无人，凑到老者耳边偷偷道：“……凯瑟琳告诉我，我要去一个地方学习。所以…….这里是学校吗？”
月光透过顶端的天窗照射进来，柔和地覆在老者身上。
“您是……”
“是的，我是这里的校长。”老者点头，“聪明的孩子，有人应该教导了你基础德蒙语吧？”
“aiya。”意思是“你好”。
艾歌口中吐出一个奇怪的词语，发音和老者之前所念的符文语有相似之处。
她的德蒙语发音很不标准，太过稚嫩的嗓音配上怪异的尾音，简直像是猫叫。
“aiya。”
老者用标准发音回复，哈哈大笑。
艾歌看着地板上，老者那白花花的胡子长得垂落在地面上，拖得老远，绕着房间围了好几圈。
“非常好，你清楚自己来这里干什么，也具备了基本的交流技能。”
老者摸摸艾歌的脑袋，艾歌放下了戒备，孩子的认知很简单，慈祥的老爷爷等同于不会骗自己的好人。
“那么，我要带你去参加入学仪式了。”
“虽然时间有些赶……”
老者轻吐咒语，手中绽放出一捧绚烂的花。
艾歌接过月白色的花束，开心地将它抱在怀里。
“不过你也不会介意吧，小家伙？”
“事实上……我是第一次来学校……”
艾歌抱着花束，揪住了袖口。
“我需要注意些什么呢……大家会和我做朋友吗？”
十年，在研究员目光下度过。她没有像正常孩子一样玩耍、交流的机会，缺乏正常沟通的能力。
老者揉揉艾歌的脑袋：“都是和你一样的孩子们噢，大家一定会友好地欢迎你的。”
“可是……”艾歌犹豫，“只有我是人类呀。”
老者手一顿，旋即继续揉女孩的脑袋。
“有人告诉你了什么？”
“是一些叔叔说的，只有我是人类，其他的都是别的种族。”艾歌想了想，“就像是……狮子和狗一样，是有区别的。”
“噢。”老者应了一声，“那你觉得，你会怎样处理这种差异呢？”
“种族歧视是不对的，应该平等。”艾歌脱口而出，掷地有声，“凯瑟琳告诉我，所有生物都是平等的，大家都可以成为朋友。”
“那位凯瑟琳女士，是个很好的育儿师呢。”
老者哈哈大笑，白色的胡须抖动。
“问题都解决了，那我们去参加入学仪式吧。”
他牵起女孩小小的手。
“亚特兰蒂斯学院的入学仪式。”
----------------------------------------------------------------------------------------第一章：献祭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