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没有了?”我问。风卷残云地一星不剩,才只到微饱。
貌似我的问题是一颗地雷,子弹的眼珠子瞪得比他的脸还大,呛的右嘴角挂着一溜啤酒。他的眼睛在四个精光的盘子和我之间来回穿梭,“你从哪里来?”
“打来处来。”
“你是不是一路逃难过来的?”
“对呀。还有没有了?”
子弹抹了把嘴,脸上仍挂着震惊:“少吃点一”
“好的。下次少吃点一”
“吃甸了不消化,有碍睡眠质量。”
“不要拦着我为你制造优越感!”我声如洪钟,一个排山倒海,子弹到了案板前。“啊呀!”我尖叫,“西红柿好大个,好占地方呀!让哀家替你灭了它吧!凉拌。不客气。”
“那天你真不够意思,”洗净番茄,子弹像个怨妇似的嘟囔,“留老衲一人对墙消化。”
“墙有没有说故事给你听?”
“说了。”他媚俗地朝我挤眼,脸转瞬垮拉,“不过我没听懂。”
“你那这里进那里出,爆炸发达的新成代谢系统,掉链子了?”我调戏。
“不然我也不会看着你把自己吃成一头猪。拌成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
“咸的吧。”
“酸辣的!”
子弹一脸心惊肉跳的看向我,又心惊肉跳地转了回去。“呐。”不多时,他将一盘做成花儿状的番茄推给我,“酸辣的。”
我直勾勾的盯着盘子,眼睛睁的圆圆的。只见辣椒油,分布均匀的点缀着块状番茄,四周围一圈黑汁。
“你太听话了。”
“顺你者昌嘛。”
我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知了要有你一半悟性就好一嗨,”我突然灵光乍现,双手托腮望着理发椅上的子弹,“你没女朋友,是吧?”
似乎话题转的有点突然,他慢悠悠地启口:“是吧。”
“看在你还不赖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不收费。”
子弹的唇角霎时拉开:“我钟意温柔型。”
“比我温柔多了。”
他撇嘴:“如果拿你做对比的话,就像完全没有参照物。”
“我向志玲姐姐发誓,真的比我温柔多了。”
“知了跟温柔,搭嘎么?”
我伏在茶几上的身体猛然击向沙发靠背:“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知了?”
子弹瞪目道:“我允许你鄙视我的智商,但请不要侮辱它。”
“考虑一下。”
他向后推开理发椅,起身行至小冰箱,取出一罐冰啤,边走边拉开易拉环,仰着脑袋咕噜半罐。“我该怎么回答呢?”我的耳膜一阵瘙痒,子弹嘤嘤细语,笑地巨阴森。
“知了配你绰绰有余。”我看着他飞快道。一旦鸡婆进入恋爱,别说围着我扑扑乱飞,有没有时间瞥我一眼都能难讲。我的世界也就清静了!
“还是别让她那朵鲜花,插在我这坨屎上了。”说着,子弹歪回了椅子上。
“别这么没自信。”我说,起身扳过他的脸对着镜子,“小伙长多精神。”
“是吗?”子弹扭动脖子,各个角度照了照,“大伙一致公认,我可以靠脸吃饭。”
“我轻易不做媒。”
他转向我,挑起一边的眉毛:“我从不轻易领情一”
“求你了!”我凄苦地抱着他的腿,“你把她收了,我能多活两年。”
“对此我深表同情。”子弹提起我,嫣然一笑,“你可以求助大虾啊。”
“对哦!”我咋把他给忘了?我游回沙发,边吃边想撮合方案。此前我曾点过他俩的鸳鸯,但毫无收效。坦白说,虽然一个屋檐下四年,但我看不出大虾对知了是否有意思?因为他对身边所有人都很好。不过有一点很明确,大虾怕知了。知了呢?对大虾压根儿不来电,使唤他就像使唤一条狗一样随便。哎,他俩双宿双飞,难度就像双手交握,前后做360度。
“知了怎么你了?”子弹呷着啤酒问。
“……也许我上辈子忘了还她钱吧。”
“我上辈子也没干好事。这辈子认识你。”
“做人,”我笑里藏刀,“定要懂得感恩。请允许我为那天的失陪负荆请罪。”
他发光的双目直射着我:“批!”
“回头送你一本书。”
“准!”
“《漫漫长夜》怎样?”
子弹哈哈一笑:“多亏了那个黑壮大汉,令长夜不那么漫漫……”
当他望墙消化时,寂寥的马路上,一个壮汉脱去上衣,搭在肩胛上,畅嗨崔健的《假行僧》。那歌声……
“暗夜的亮点啊!”子弹捶胸顿足地哀嚎。
对他妄诞的肢体语言,表示膜拜。
“来支烟。”扫光餐盘罢,我说,“喂!”
“到底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子弹瞎嚷嚷。从兜里掏出烟,一口点燃两支,欠身递给我一支,“本来都戒了,最近又开抽了。”
“一个人呆着,很容易烦躁。”
“不觉得。”
我徐徐吐出烟雾,望着格外清幽的门外:“蛮享受单身?”
“当然。”子弹用人生有味是清欢的语调说。
“喂!”
我猛然惊醒,视线从路对面的闪光广告招牌上移开。随着身体的剧烈晃动,一截长长的烟灰断裂开来。
“干嘛?”看到子弹的表情,我提高警惕,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说好的,我做饭,你刷碗。”
“饭都做了,还差这两个碗?我宁愿做饭,不愿刷碗。反正做饭我吃不下,谁也甭想吃下,刷碗就没意思了嘛。”
他勾着脑袋,脸变幻成复杂的图案:“没得祸害。”
“就是!去刷碗。顺便给哀家沏壶茶来,刮刮脂。”
子弹呼啦呼啦地收起盘子,脸硬的跟泥巴似的。行至塑料盆前,一个满舵调回来,“你能抹下茶几么?茶几你总能抹下吧?我就没见过比你还懒的!”
“世界第一。”
“露一手之前你怎么不说?”叮玲琅珰罢,他边用毛巾揩手,边一脸狠相地问。
“什么?”
“宁愿做饭。”
我看着他,鼓圆眼睛:“你没给我机会说啊。”
“现在是你的表现时间,把地扫了。”子弹粗暴地甩给我一把破扫帚,“我不想听到我不想听到公母搭配,干活不累!”
“既然你已经帮我说了,就不用我累嘴了一我知道,我世界第一。”
他以覆海移山的力量,揪着自己的胸口,表情就好像里头豁个大洞:“幸好我没有心脏病。”
我满含同情地一只手搭着他的肩:“我的茶水呢?”
“别欺人太甚!”
“回头你牵线,”子弹怏怏地说,按压饮水机红色开水器,滚水垂直射入纸杯,“老衲约那哥们吃个便饭。”
“哪哥一干嘛?”
“采采他。”
“……他才是世界第一。”
子弹重重地将纸杯置于我面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个挨天杀的。本来心情美美的,突然就不嗨皮了。土豆,冬瓜,鸡丁……扎堆儿堵在胸口。
“我说,”我抱着膝盖呢喃,“这烟抽着有点儿晕,水货吧?别拉不下来屎怪茅坑啦。你是缺氧一一定是睡眠不足所致。”
“你在叽里咕噜什么?”子弹歪着脑袋,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感谢你的招待。”我掐掉烟,起身,“拜。”
“喂!茶一”
“喝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