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
怎么可能忘?连杏苦笑。
虽然周身布有结界,她仍是不敢妄动。
“天帝别来无恙。”一个女声淡淡开口,是“连杏”。
此刻,她一身白衣,戴了一层薄面纱,面纱下,是连杏那张绝美的容颜。
“连杏。”那声音再开口,其声恰似流水击石,清明婉扬,又似清泉入口,水润深沁。
连杏心中一震。
往昔的无数个岁月,这个声音叫过自己无数遍。
高兴的,愉快的,生气的,痛苦的,无奈的……
“连杏”“连杏”“连杏”“连杏”……
就像梦靥一样,紧紧将她困住。
“连杏,”那个声音又道:“我没想到你会来。”
“连杏”抬眸奇怪地看了看她:“这是阿诺为我种的杏林,我自然是想来就来。倒是天帝,怎么会来此?”
“我在等你。”那个声音在说这四个字时比较缓慢,声音化在风里,清脆悦耳,温软动听。
四个字重重的敲击在连杏心上,她下意识地将手放在心口处,只觉得疼,特别疼。此刻她的脑袋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连杏”冷声道:“天帝有话直说,无话我就不打扰天帝赏花的雅兴了。”
那个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我需要巫族的巫灵花一用。”
“那天帝该去找阿诺才对。”
“巫马诺言,你知道只有你能让他开口。”
“天帝真是抬举我了。”“连杏”冷哼一声:“天帝贵为世间至尊,有什么不能得到,区区一个巫灵花,又何须我一个人类女子效劳。”
“你是他妻子,只要你开口,他定不会拒绝。”天帝淡淡开口。
“妻子……”“连杏”有些失神。
树上,连杏微微垂下了双眸。
“连杏,我需要这个预言。帮我。”那个声音再次道。
“连杏”看着她,许久后,开口道:“我可以帮你,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承诺。”
“好。”那个声音回答得很迅速。
“你甚至都不问我是什么承诺吗?”“连杏”的眼睛闪了闪。
“无论什么承诺,我都答应你。”
“连杏”定定地望着她,缓缓开口:“我要你答应我,永生,都不再见我!”
有风拂过,那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然后,连杏听到那个好听的声音说:“好。”
在听到答复后,“连杏”拂袖而去:“希望天帝莫要忘记今日承诺。”
之后便是许久未有动静。
清风吹来,树叶在风中簌簌作响,杏花轻轻飘落,它似乎不留恋枝头,也不忧虑命运,而只是在寻觅自己的归宿。
连杏想,她真是羡慕这些杏花。
约摸一个时辰后,连杏觉得天帝差不多已经离开了,于是坐起身,准备下树——
却听树下传来轻轻一叹:“连杏……”
连杏一个不稳,从树上直直栽了下来。
待连杏跪稳好身子,才发现自己竟然就在那人对面。
她也终于再次看清了那人的容貌: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她耳中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就那么定定的望着她。
隔着一层透明的结界,她们就那么相望着,一眼万年。
天帝看不到她,眸中没有焦点,没有波动,如一湾死水般寂静。
她却能看到天帝,看到她眼中的寂静,看到她脸上的冰冷与默然。
一如三百年前一般。
她想离开,在她还未发现她之前。
现在,就是最好的离开时机。
可是可是,她却怎么也无法移开视线。
她看着她,双眼不由自主的开始慢慢蓄积起泪水,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话,那个声音中有难掩的高兴——
你叫什么啊?我叫连杏,祈莲连杏。
你喜欢吃这个?简单,我做给你吃啊!
你准备选谁的课?火术还是水术?我们选一样的好不好?
我脚痛,走不动了,不管,你背我。
嗯,喜欢啊,特别喜欢。钟离七七,你说我上辈子得欠你多少,这辈子,才能这么这么的,喜欢你。
也有藏不住的哀伤——
钟离七七,你爱的是谁?
钟离七七,你这么伤我,你高兴吗?
钟离七七,怎么办,我怎么能这么的恨你。
钟离七七,今日你若敢娶她,我就死在你面前!
钟离七七,钟离七七,钟离七七……
疼,全身都疼。
这时,天帝突然往前走了两步,而她本来就在她对面,现下两人就更加近了。隔着一层结界,她们眼对着眼,鼻对着鼻,连杏毫不怀疑,自己哪怕眨一下眼睛,睫毛都会碰上那人。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她几乎连呼吸都要忘记了。
一片杏花从天飘落,天帝往后退了一步,伸出手将其接住。
连杏虚脱,终是不支跌坐在地。
这下好了,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滴泪滑落脸颊,连杏想,天下最没有出息的人,大概就是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