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说着,脸上充满了感伤,房顶上的人互相看了看,都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陈一鸣憋出来一句:“还是那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找到小K以前,我们不能贸然行动。”
冷锋听罢,很担心地问了一句:“难道我们就在这儿藏着吗?”
陈一鸣说:“不,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我现在就去教堂,用萨尔神父的电台和重庆联系。至于是不是继续行动,我们按照上峰的命令办。”
陈一鸣说完要走,藤原刚插了一句:
“他们肯定会要我们继续行动的。”
陈一鸣没有说话,注意地看了一眼藤原刚。
藤原刚接着说:“因为他们不在乎我们活着还是死了……”
陈一鸣矜持了一下,对藤原刚说了一句德语。这句话除了冷锋,谁都听不懂……正在大家互相看着的时候,书生翻译了一句,并说了出来:
“我的荣誉,就是忠诚。”
陈一鸣听罢,奇怪地看着书生:“你懂德语?”
书生谦虚地笑了笑:“略知一二。”
陈一鸣看了书生好半天,终于回了一句:“你确实让我很惊讶——能准确翻译这句话的中国人不多。”
书生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蒙的。”
陈一鸣看看他,不再说话……书生此时也不再说话,他看着远方,思索着。
6
黑夜,教堂里寂静无声。此时,空无一人的大厅的门轻轻地开了,小K借着月光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
教堂内,受难耶稣的十字架在月光下清晰可辨。小K走到十字架前跪下来,无声痛哭。就在这时,萨尔神父擎着烛台从里面走出来,纳闷儿地看着小K。
神父说:“我的孩子,你有什么需要祷告的吗?”
小K抬起泪眼,无声地看着神父。
神父和蔼地对他说:“我的孩子,你回来了。”
小K看着神父,眼里充满了愧疚:“神父,我没有带来日本人……”
神父看着小K笑了笑:“我相信你,我的孩子。”
“你……相信我?”小K看着神父愣住了。
神父微笑地拍拍小K的头:“在上帝面前,没有人可以撒谎;你的眼泪在告诉我,你需要向上帝祷告。”
小K望着神父,终于哭出声来:“神父,我的姐姐……”
神父的脸色黯淡下来,他注意地看着小K。
小K的肩膀抖动着:“我姐姐死了……她是被日本人烧死的!还有她的姐妹们,都死了……怡春苑没了,人烧没了,屋子烧没了,都烧没了,呜呜呜,神父……”
神父的脸色更加黯淡了,他同情地抚摩着小K的头:“你不要难过,难过是没有用的……她们是天使,回到上帝的身边了。”
小K听罢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神父:“神父,妓女……也能做天使吗?”
神父虔诚地点点头:“基督是最宽厚的,没有人不可以做天使,只要她是善良的。你是上帝的武士,她们用自己的生命挽救了你的生命,她们当然是天使。”
神父的话,令小K的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他感激地向神父行了个礼:“谢谢您,神父……”
神父点点头,将手里的烛台递给小K:“给你,我的孩子,为那些死去的姐妹、那些回到天堂的天使点燃烛光吧。”
小K用颤抖的手从神父手里接过烛台,虔诚地将大厅内的蜡烛一支一支地点燃了。墙上十字架上的耶稣被厅里的蜡烛映得闪亮,也照亮了小K和神父的脸。
此刻,在教堂外,一个身影瞬间闪了一下,而后便听到大厅的门轻声响了一下。小K的肩抖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人影慢慢地向小K走近,终于停下了。此刻,小K随着神父诵咏的经文仍然双目紧闭,虔诚地做着祈祷。过了一会儿,萨尔神父念诵的经文停住了,小K这才睁开眼来——
他没有回头,轻声地说了一句:“陈教官,我知道是你。”
陈一鸣没有理睬他,转向萨尔神父:“神父,我想和他单独谈一谈。”
萨尔神父有些不放心地看了小K一眼,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好,你们慢慢谈,我就在门口等你们。”
萨尔神父说完,转身走了,大厅里一下子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陈一鸣轻声问:“为什么还回来?”
“我要杀日本人!”小K说着,眼里闪出仇恨的光。
陈一鸣听罢思忖了一下,声音严厉地说:“这不光是你一个人的仇恨,是一个国家的仇恨,整个民族的仇恨,四万万中国人都深陷其中,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
小K听罢,痛楚地低下了头:“陈教官,我知道了……过去我不懂,现在我明白了!”
陈一鸣看着小K,高兴地伸出了右手:“小K,欢迎你归队。”
小K犹豫了,他惊愕地看着陈一鸣:“陈教官……你相信我了?”
陈一鸣点点头:“嗯,神父说得对,眼泪是骗不了人的。”
“陈教官……谢谢你。”小K含泪握住了陈一鸣的手。
7
南京日军医院的太平间里,被小K徒手扼杀的两个日本兵尸体,此刻正分别躺在两副担架上。中村、岩本,还有一名日军法医正站在担架旁,仔细地观察着担架上士兵的尸体。
中村分析着:“徒手格杀,手法利落,这一定是高手干的。”
“是的,行动者是位高手。可是他用的不是江湖武功,而是军队传授的一招制敌的擒拿手段。医生,你有什么发现?”岩本说完,转头看着法医。
日军法医点了点头:“我想说的,你们二位都已经说了。”
中村和岩本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中村问岩本:“从迹象上看,军统的别动队就潜伏在怡春苑。怡春苑——军统的这个潜伏点设置得真是不错,太聪明了!我都不敢想象有多少军政情报,是通过怡春苑的妓女耳朵传给重庆军统总部的,戴笠不愧是亚洲间谍王,手段实在是高明!”
岩本跟在中村身后,禁不住回了一句:“可是,我们在怡春苑却没有发现电台,也没有发现任何间谍用具呀。”
中村思忖着回答:“他们可能把电台设置在别的地方了,宪兵队真是做了件蠢事,他们居然没给留下一个活口!现在这条线索彻底断了,这支别动队去哪里了,以及怡春苑到底给我们造成多大的破坏,都成了一个谜。”
岩本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中村说:“他们就像水银泻地,我们已经很难再找到他们了。要想抓住他们的蛛丝马迹,唯一的办法就是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
岩本:“南京是驻支那皇军的大本营,有价值的目标有成百上千个,我们怎么能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中村沉吟了一会儿,突然说:“我现在有点儿明白了。”
岩本:“什么?”
中村不觉站住了脚:“宁死不屈的美国飞行员,诡秘冒险的空降渗透,训练有素的准军事别动队——岩本君,你有没有联想起什么?”
岩本看着中村,眼里放射出光来:“难道……他们是为了美国间谍而来?”
中村说:“不错。美国海军情报署的王牌间谍被我们抓获,而中美合作所的美方代表梅乐斯上校跟这个间谍的关系又非常好,军统的头目戴笠不论是现在和将来都需要美国海军的帮助——这是一个完整的逻辑链条,我可以肯定,他们就是为了史密斯来的!”
岩本听罢,脸上显出了一丝紧张:“那……我们应该立即转移史密斯!他不能再在医院了,这里到处都是安全漏洞!”
“不……”中村向岩本摆摆手,却笑了,“我们不转移他……我们既然想获得主动权,那么史密斯就是我们最好的诱饵。他们既然是来救史密斯的,我们就正好给他们设一个局!你马上调集我们最好的人手到医院来,等待军统别动队,我要让他们自投罗网!”
岩本:“是!但是中村机关长,这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伤兵,一旦打起来,这些伤兵……”
中村思忖了一下,阴冷地笑了笑:“战争总是要死人的,我只要这支军统别动队!”
岩本应道:“是!”
单说此时,在日军医院的大门外。医院对面的楼顶上,化装成水电工的冷锋背着工具箱正悄悄地潜伏在楼顶的边缘,他利用狙击步枪的瞄准镜,正注意地观察着周围的目标。
医院街道的不远处,一辆挂着日本劳军演出队旗帜的大篷车正缓缓开来。开车的是教堂里的小黑,而在小黑神旁坐着的则是燕子六。
在大篷车内,分别坐着陈一鸣、蝴蝶、书生、小K和藤原刚几个人,他们身上穿着演出服装,神色有些紧张。
此时,穿着魔术师服装的小K的鼻尖上已经渗出汗来,他的手上正紧张地摆弄着一副扑克牌。
穿着小丑服装的陈一鸣此时转过头来,看着他的队员们:“大家不要慌,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行动,可我们计划得很周密,只要大家按照计划行动,就不会发生意外,我会把你们都带出来的,大家放心吧。”
众人点了点头,可是从各自的表情上看,每个人的紧张程度却并没有缓解下来……
大篷车在哨卡前停了下来。
站在医院大楼台阶上的中村禁不住问了一句:“他们是干什么的?”
正走过来的日本特务赶紧回答:“报告机关长,他们是来慰问皇军的市民演出队。”
中村望着门前的大篷车和穿着各色演出服装的队员们,点头笑了笑,走下了台阶。
此刻,守在大门口的宪兵已经检查完了大篷车,客气地挥挥手:“请进去。”
坐在大棚车里的蝴蝶顺着车窗向外看去,却不由得一下子呆住了。
陈一鸣看到了蝴蝶的表情,又看着正走向大门口的中村,禁不住偷偷地拔出匕首,盯着蝴蝶。
车厢内,蝴蝶没有动,眼泪却流了出来。
中村走进停在大门口的轿车,轿车响了一声车笛开走了。大篷车里,陈一鸣握在手上的匕首悄悄收了起来;而此时在医院对面大楼的楼顶上,一直手握狙击步枪的冷锋禁不住松开扣在扳机上的食指骂了一句:
“狗日的,让你多活几天!”
8
医院里,这个冒名的“演出队”已经被日本伤兵兴奋地包围起来。在他们不远处,日本中村特务机关的岩本看着他们迟疑了一会儿,而后毫无表情地转身走了。
在医院的一间大屋子里,日本伤兵、负责守卫的宪兵和医院的医生、护士们已经并排围坐在一起,观看着临时搭起的舞台上演出队员们的演出。台上,第一个表演节目的小K正一边表演着扑克牌,一边用日语讲解着,舞台下观看演出的人们都被他千变万化的表演牢牢地吸引住了。
后台里,陈一鸣望着他的队员们正在轻声下着命令:“记住我跟你们说过的要领!胆大、心细、手黑,绝不能犹豫!要相信自己,你们绝没有问题!”
陈一鸣说着举起了右拳,轻声说:“必胜!”
队员们也都举起右拳相互撞击,齐声应和:“必胜!”
陈一鸣随即带着书生和燕子六转身出去了。
舞台上,小K的表演仍在继续进行……他的精彩表演,引来了观看者接连不断的掌声。
医院的洗手间里,陈一鸣等人闪身走了进来。洗手间内,两个日本伤兵正在上厕所,陈一鸣向燕子六使了个眼色,燕子六会意地点点头,两个人分别凑向了一个伤兵,霎时间手起刀落,两个伤兵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就应声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