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陈一鸣气喘吁吁地奔到基地的大门口,却被大门口处正在执勤的宪兵给拦住了。
“哪里打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陈一鸣向着执勤的宪兵大声询问。
站岗的宪兵摇了摇头:“这是上峰的安排,我不清楚!”
陈一鸣对宪兵的回答显然是很不满意,他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大门口向远处不住地张望。过了一会儿,一辆军用卡车开了过来,卡车的后面跟着一辆轿车。两辆车先后开进了基地,停了下来。
冷锋认出了坐在卡车驾驶室内负责押送其他队员回集中营的宪兵队长,立刻奔了过去!
“王队长,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冷锋说完,禁不住看了看卡车车厢,只见卡车车厢里除了纷纷跳下来的宪兵,就再没有了别的人!冷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王队长,其他的人呢?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王队长望着冷锋阴险地笑了笑,随即伸出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比画了一下!
冷锋立刻张大了嘴:“什么?你们……你们……”
陈一鸣在一边也看出了问题,立刻满脸怒容地走过去一把揪住了宪兵队长的脖领子:“你说,你把他们怎么了?你告诉我——你把他们怎么了?!”
就在这时,从轿车里钻出来的田伯涛笑着走了过来,客客气气地面向陈一鸣:“陈少校,请借一步说话。”
陈一鸣迟疑了一下,松开了手,只好跟着田伯涛进了附近的办公室……田伯涛等陈一鸣进来后关严了门,一脸严肃地看着陈一鸣。
田伯涛说:“陈先生,你是党国少校军官,又是我们军统的人,所以有些事情我不瞒你。不同意参加黑猫行动的其他受训人员,根据戴局长和毛先生的命令,我们已经对他们执行了死刑。”
“什么……死刑?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陈一鸣听罢,嘴唇颤抖地瞪着田伯涛。
田伯涛没有回避陈一鸣阴冷的目光,也目光阴冷地看着陈一鸣。
田伯涛说:“为了黑猫行动——为了你和你的行动队员们生命的绝对安全!陈少校,毛先生,应该跟你透露过,由于几年来一直跟日本中村特务机关打交道,所以我们和他们内部的情况,双方之间都早已记录在案。所以,我们并不能保证我们的内部不会有他们的卧底,我们也不知道你们的行踪一旦传出去,会给你们未来的行动造成多大的障碍。这些参加过受训的人已经了解了我们的有关情况,他们被押回去以后一旦说漏了嘴,并且这些消息被传了出去,那对我们的这次行动、对你们这些参加行动的人将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这次行动将要受阻,甚至你们刚刚从飞机上跳入他们的领地就面临着被消灭或者是逮捕!所以,他们必须得死,而且只能死!”
陈一鸣不能再说什么了,然而他还是无法面对着充满恐怖的事实:“十几个人哪——十几个刚才还在说着话、还在喘着气、活生生的人哪!你们就这么……”
田伯涛走过去拍拍陈一鸣的肩:“陈少校,我知道这很残酷,我也和你一样感到很痛心,可是这次战争,这是一次具有重大意义的秘密行动,我们任何人都不敢有半点儿的马虎!你如果要恨,就恨中村,就恨那些日本人吧!我希望你带领的这次行动不要辜负党国的希望,也不要辜负戴老板和毛先生的希望!”
听田伯涛说起这次行动,陈一鸣不再说什么了,可是此时此刻,他还是感到透不过气来,感到自己的心在流血:“中村一郎,这次我如果不宰了你,我就绝不回来!”
2
当晚,在重庆军用机场草坪上停着一架小型军用运输机,换了日军宪兵军装的敢死队员们都已经穿好了伞具,正在仔细地检查自己所戴的装备。令队员们感到疑惑的是:发给他们的日式冲锋枪弹夹里居然都没有子弹!
看着手里的空弹夹,燕子六纳闷儿地问冷锋:“为什么不给我们子弹?”
冷锋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回了一句:“该给你的时候,自然会给你的。”
小K在一旁一边摆弄着手里的枪,一边不服气地回了一句:“哼,这样就要我们去卖命?!这枪里要是没了子弹,连根烧火棍子都不如!”
冷锋听了,不觉瞪了小K一眼,小K立刻就不吱声了。
机场的草坪上,前来送行的毛人凤正在向陈一鸣做最后的交代:“陈少校,你一定记住,完成解救史密斯夫妇和刺杀中村的任务之后,你们即刻返回,不可恋战,也不可让一个队员掉队。如果出现意外,你要保证你和你的任何一名队员都不要被敌人俘虏。必要的时候,你有权立刻杀死你的队员,并且自己采取自戕措施,切实保证不给敌人以任何把柄,记住了吗?”
陈一鸣说:“记住了!不过,毛先生,我还有一件事需要得到您的再次承诺,如果事成之后……”
毛人凤拍拍肩膀笑了:“我知道,如果任务完成,并且你们能顺利返回,我将亲自去迎接你,并且给你以及你的队员们以奖励和善待——我一言九鼎,绝不反悔!”
陈一鸣听罢终于放了心,立刻对着毛人凤来了一个立正,并举手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毛先生放心,我们一定努力完成任务,我也代表我的队员们感谢您!”
远处,小型运输机开始发动了。毛人凤笑着拍拍陈一鸣的肩膀:“好了,你该走了……希望我能迎接你们的凯旋!”
“是!”陈一鸣答应一声,转身跑步走了。
站在毛人凤身边的田伯涛望着陈一鸣远处的背影,似乎在问毛人凤,又似乎是在问自己:“他们……还能回来吗?如果真的还能回来,党国是否还能容他们呢?”
毛人凤没有回头瞅他,却笑了笑:“何必说得那么伤感,前来送行,总是要说一些暖人心的话。至于以后,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远处,运输机的马达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响,立刻向前冲去,片刻便腾空而起,消失在黑黝黝的天海里……
此刻,在重庆某地一间普通的阁楼里,亮着微弱的烛光,一只手在电台的按键上,正在不断地跳跃——
“泰山,军统黑猫敢死队已经出发,前往执行营救史密斯夫妇和刺杀中村的任务。黑桃A。”
3
飞机在黑色的夜空中盘旋,经过两个小时左右的飞行之后,飞机到达了降落地点。
绿灯亮了,陈一鸣起身发出了命令:“准备跳伞!”
冷锋站起身来,向队员们再次重复着跳伞时的注意事项:“记住跳伞时的要领!抓紧伞绳,夹紧裆部,跳伞时要果断,不要犹豫,下面开始跳伞前的检查!”
冷锋一声令下,舱里的队员们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装备,报告声依次响了起来——
书生:“一号准备!”
燕子六:“二号准备!”
藤原刚:“三号准备!”
蝴蝶:“四号准备!”
冷锋问:“五号,你怎么了?”
小K声音打哆嗦:“五……五号……五号……”
冷锋厉声问:“你他妈的说话!你到底行不行?!”
小K依然哆嗦:“好……还好……”
冷锋:“还好是怎么回事?你到底行不行?”
小K:“行……五……五号准备。”
冷锋:“我是六号……六号准备!”
“七号准备!”陈一鸣说了一声之后,命令队员们,“临出发前该交代的事情已经交代了,记住,跳伞以后不要慌,着陆后收好伞具,马上到指定地点集合,一切行动必须服从我的指挥,听到没有?”
“听到了!”
陈一鸣命令:“跳伞!”
陈一鸣命令一下,冷锋立刻打了开舱门,一股强风瞬间吹进了机舱。冷锋往舱外看了看,向陈一鸣竖起大拇指,而后自己带头先跳了下去。
队员们表情各异,也都犹豫着跳了下去,陈一鸣是最后一个跳下去的。他跳下飞机以后,机舱门立刻关上了,飞机盘旋了一下,立刻向着来时的航线飞走了。
天空中混沌一片,可隐约看见半空中有几个小白点在慢慢地滑落。突然间,地面上响起了高射炮声,密集的火力开始向渐渐远去的运输机射击。不大一会儿,运输机就起了火,向地面坠去。
此时,在一片小小的空地上,陈一鸣等人已经陆续降落下来。大家迅速地收好降落伞,便跟着陈一鸣和冷锋赶紧向附近的密林奔去,很快便消失在密林里。
4
早晨,在黑猫敢死队队员降落的地点,几顶埋在地下的降落伞被挖了出来,并排地放在站在装甲运兵车前面的中村眼前。中村看着地上的降落伞,双眉紧皱。
岩本上尉简单数了数,向中村报告:“一共有七个人。”
中村听罢冷笑了:“一个完整的突击队。”
岩本望着眼前的降落伞,也皱起了眉头:“中国军队还从来没有空降过做敌后活动的突击队,难道,他们是美国人?”
中村没有说话,却注意地在地下搜寻着。忽然,附近草丛中一个闪光的碎片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过去,顺手捡起来,仔细地打量着。
“这是一个眼镜的碎片,很可能是他们中的某些人在降落时不慎摔倒跌破的。”中村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搜寻着,终于在附近找到了一只眼镜腿,看见在眼镜架子上明显地镌刻着“重庆光明”的字样。
中村得意地笑了笑:“他们是中国人——军统的别动队。”
岩本接道:“这么说,他们中间有一个人是近视眼!”
中村的眉头立刻一皱:“通知南京城所有的眼镜店,只要发现前来配眼镜的壮年男性,马上报告!否则,格杀勿论!”
岩本答:“是!”
南京城内,此时警报长鸣,警车不断穿梭。在南京城郊外的铁丝网前,日本宪兵正全副武装地查验着过往日本兵的证件。
就在此时,一辆车头挂着意大利国旗的红十字会卡车开到了铁丝网跟前。前来接应陈一鸣等人的一个名叫小黑的青年男子冷静地掏出意大利护照,递给了日军小队长。
卡车内,七个穿着日军军装的敢死队员们紧握着武器,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水。
日军小队长仔细地翻看着护照,又核对着坐在驾驶楼里的小黑,禁不住问道:“你是意大利人?”
小黑立刻用日语回答:“我是萨尔神父的养子。”
小队长听罢,立刻肃然起敬:“萨尔神父?!盟国教堂的车辆,很好,请进吧!”
拦在路上的阻马立刻被日本的哨兵挪开,卡车顺利地进入正在进行全面搜捕的南京城,坐在车里的敢死队员们随即松了口气。
小K羡慕地看着坐在驾驶楼里的小黑,禁不住说了一句:“意大利这块臭牌子,还真他妈的好使?”
书生直了直自己坐得有些疲劳的腿,回了一句:“德、意、日三国是轴心国,号称‘钢铁般同盟’。日本人现在在国际上四面楚歌,盟国本来就少得可怜,他们当然要给意大利人面子。”
陈一鸣听罢愣了一下,目光如炬地落在书生的脸上:“你懂得还真多……”
书生听罢愣了愣,苦笑了一下:“我又多嘴了。”
陈一鸣注意地看着书生:“你这个人,好像有些特别。不过你多嘴没关系,不要多事就行!”
书生望着陈一鸣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卡车很快开到了意大利教堂,从教堂的后门开了进去……随后,教堂的后门被白发苍苍的萨尔神父给关上了。
小黑走下车来,来到神父面前:“神父,人我接来了。”
萨尔神父听罢,笑着和小黑拥抱了一下:“我的孩子,我一直在为你祈祷。你回来,我就放心了。”
神父说着,看着小黑打开了卡车的后门——陈一鸣等人穿着日本军服跳下车来。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日本兵,萨尔神父一下子愣住了:“你们……你们是——”
陈一鸣看着神父笑了:“神父,让您受惊了,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
听陈一鸣这样说,神父的脸上渐渐恢复了平静,连忙伸出一只手来画着十字:“我的上帝呀,我的灵魂差一点就离开这个躯壳了。你们是怎么想的,居然化装成了日本人?”
陈一鸣听罢,只好摇头苦笑了:“神父,要通过敌人的封锁线,这是最好的装束了。”
神父听罢,会心地笑了。
陈一鸣如释重负地向身后挥挥手:“弟兄们,我们可以跟着神父进去了。”
队员们听罢,便跟着陈一鸣向教堂大厅走去,神父却用力拦住了他们。
神父拦住大家说:“等等,等等,我的孩子们,你们是不能这么进去的!屋子里还有我很多的小孩子,你们这样进去会把他们吓坏的……小黑,你赶紧去找去几件衣服给他们换上!”
“好的!”小黑听罢,应声进去了。
5
不一会儿,一群罩着黑色长袍的“神父队伍”由萨尔神父带头走进了教堂。在这个队伍中,还有一个穿着修女服装的女人,那就是蝴蝶。
小K看了看左右,又看看自己,连忙问身边的燕子六:“我穿的这身长袍,你觉得合适吗?”
燕子六瞅了小K一眼,又看了看身边的书生回答:“你的合身不合身我不知道,我看书生穿的这一件可是太长了。”
小K见燕子六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只好纠正了一次:“我刚才的意思不是说衣服的长短,我是说……我们是来杀人的,却穿起神父的衣服,这合适吗?”
走在前面的萨尔神父听罢,禁不住回头笑了:“没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的孩子,你们是上帝派来杀掉恶魔的战士,完全可以成为上帝的传道士。如果你有兴趣,等到日本恶魔战败以后,可以到我这里来,随我一起传播上帝的福音。”
“哈……”队员们听罢,都乐了。
可小K却好像认了真,他不无尴尬地回答:“还是算了吧,神父,我这个人是当不了和尚的,我要是来了,你们这里还不被我搞乱了套。”
“哈……”众人听了,又禁不住畅快地笑起来。
萨尔神父此时也笑了,他笑眯眯地纠正小K:“我的孩子,你说错了,我们是神父,不是和尚——这二者之间是有区别的。”
小K有些无奈地说:“还不都是不让近女色,有什么不同的?”
萨尔神父听罢更笑了:“我的孩子,你还是不了解我们神父的事业。我们的神父和你们国家的和尚是不一样的。你们中国的和尚不准近女色,而我们神父不同,我跟我的妻子已经结婚四十年了。”
听神父这么一说,小K立刻来了精神:“等等,神父,我想,我可以跟你探讨一下留在教堂的问题,只要你让我离开这个该死的敢死队……”
谁知陈一鸣听了立刻踹了小K一脚:“你胡说些什么!”
小K听罢,立刻就不吱声了。
教堂大厅里,穿着统一的十几个孤儿整齐地站成一排,正和着风琴的音乐在唱着好听的圣歌。弹风琴的是一位意大利老太太,她看见陈一鸣等人进来,便慈祥地朝他们笑了笑。
萨尔神父手指着老太太告诉陈一鸣等人:“那位,就是我的夫人。我们来到中国,已经快二十年了。”
神父又指着正在唱歌的儿童告诉队员们:“这些儿童都是我的孩子,他们是战争的孤儿,很可怜的,我只好收养了他们。”
陈一鸣望着神父,又望着正在唱歌的孩子们,不禁对萨尔神父肃然起敬。
萨尔神父接着说:“南京被日本人攻占以后,发生了连地狱都不会发生的人间惨剧。日本军队不配称之为人类,他们比恶魔还要凶残。我收养了这些战争孤儿,这些年来陆陆续续又收养了一些。靠着国际红十字会的援助,他们可以在这里健康成长,我教他们识字,也教他们信奉上帝,他们在这里会生活得很幸福。”
陈一鸣听罢却不由得苦笑了:“你教他们信奉上帝,可在这个时代里会有什么用呢?”
萨尔神父望着陈一鸣,脸上现出了庄严的神色:“我的孩子,你这样说是不正确的。我也信奉上帝,可我在战争中也起了微不足道的作用,比如,我这次掩护你们。”
陈一鸣听了,立刻脸上浮现了愧色:“哦,对不起神父,我刚才说得不对,我收回!”
萨尔神父听罢,宽厚地笑了:“没关系,我们走吧,孩子们。通常来说,神父是不应该参与战争行为的。不过耶稣基督也说过,铲除恶魔也是信徒的职责。我目睹了南京大屠杀,我想我要找到一条通往上帝更近的道路,除了为亡灵祈祷,还可以做一点什么。”
“所以,你参加了军统?”走在一旁的冷锋突然问了一句。
萨尔神父愣住了:“军统?上帝,在我眼里,那仅次于恶魔。我忘了中国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
“小鬼儿!”小K不由得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