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用脚，吃饭用手，白天干活，晚上睡觉……砜做着人类常做的事，似乎很久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石灵了。唯有那件隐隐透着淡淡光华的披风始终形影不离地彰显着，他并非人类。
“砜，在想什么呢？”素云正在为他整理衣冠，见他发愣便轻唤了一声。
砜回过神来，一时也回忆不起自己刚才在想些什么，只是思绪偶尔会放空，感觉有些疲惫。
“……没什么。”
脸上的困惑和疲惫转瞬即逝，砜随即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所以素云并未察觉。
“你这件披风看起来华贵得很，需要我帮你清洗一下吗？”素云问道，用手轻轻地划了划，布料平滑柔顺，不见折痕，不见污渍，当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不必，”砜眉飞色舞了一番，满脸骄傲。“你看！”
他张开双臂轻盈一转，披风上的淡淡光华越发明亮起来，好似身上镀了一层月光，耀眼却不刺眼，光芒如流水般灵动，看似清冷，实则温润。
“好厉害！”素云跳着小脚拍着手，脸上笑容绽放。
砜转了一圈，突然觉得有些眩晕，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跌倒。
“砜，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素云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没事，大概是饿了吧……”砜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
闻言，素云立马拉着他坐下，然后忙活起来。
“馒头已经热好了，菜马上就能做好，你等等，很快的！”
砜撑着下巴看着素云忙碌的身影，不禁笑道：“不着急，你慢点，别把自己伤着了。”
正说着，只见素云手握的油锅忽地燃起大火，火势猛蹿上来，眼看着就要烧到她的脸颊。
素云来不及躲闪，却感觉一股力猛地把自己往后拉，直到撞进砜结实的胸膛。
“呼，叫你小心点嘛！”砜顺其自然地从背后抱住了素云。
看着油锅上逐渐消退的火焰，素云仍然心有余悸，那久远的恐惧感重新被唤醒，寒意遍布全身，脸色不免有些苍白。
素云没有回应，这让砜很是着急，连忙扳过她的身子，上下打量。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烫伤了？”
却见素云双目湿润，她踏前一步，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住了砜，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啊，跟做梦一样……”
“你，你突然说什么胡话呢……”砜顿时觉得心脏跳得有些过分，身体却僵硬得无法动弹，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因为喜欢那种温暖柔软的感觉，这段时间里，砜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抱一抱素云。对于这样过于亲昵的动作，起初素云还是比较排斥的，每次都像是受到了一万点的惊吓，但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即使如此，素云也从未主动抱过砜。
“大概是觉得抱着我就跟抱着石头一样吧，又冷又硬……虽然我本来就是石头……”砜心里想着，有些失落。
所以此刻，看着怀里的素云，砜感觉无比幸福，心情像飞到了九霄之上。
“谢谢你，砜，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素云抬起头，莞尔一笑，如山岭融雪，花开正艳。
砜沉浸在幸福感之中，脑海里突然涌现出大大小小的人影，有痛苦流涕的，有酣睡如泥的，有汗流浃背的，有自言自语的，有冥思苦想的，有惊慌失措的，还有巧笑嫣然的……这些人影依次相叠在一起，便是眼前完完整整的素云。
“……傻瓜，我一直在你身边啊。”砜低头在素云发间轻轻地落下了一吻，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她。
太阳悄悄地爬上了山头，似乎不愿意打扰这山中的静谧。
“一会儿我们干什么好呢？”
“家里没油了，我们去集市上逛逛吧。”
“好啊，好啊，好久没逛集市了，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新鲜的玩意儿！”
“……听好了，这次只能看，不能碰，清楚了吗？”素云背过身去，摸了摸干瘪的荷包，想起角落里闲置的一堆废品，不由得叹了口气。
“……好。”砜不甘不愿地点头应允。
“希望这次不会再出什么大的乱子……”素云小声地嘀咕道，想想都觉得有些头痛。
出门前，素云精心地梳妆了一番，还打上了之前买回来的胭脂，然后闭着眼站在砜的面前，难以掩饰心中的雀跃。
“素云，我们不用再这么做了吧，我觉得幻术造出来的脸不像你，我看着不舒服。”砜面露难色地说道。
“……”素云默默地垂下了头，“那我就不能站在你身边了……”
砜不明白，素云为何如此在意脸上的伤疤，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但看着素云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又觉得不忍心，所以还是从了她的要求，抬手撒下了金粉，转瞬间眼前已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正亭亭玉立地站着。
或许是刚才的一番对话有些影响心情，素云看起来并没有起初的欣喜，与砜不远不近地并排走着。
禹州城的集市似乎永远都是这么热闹，素云最终还是被熙攘的人群挤到了砜的身边，砜也趁机牵住了她的手，两人这才如同往常那般有说有笑地走在一起，惹得周围一阵艳羡的目光。
砜看见很多姑娘头上插着带花的筷子，很是好奇，便问素云那是何物。
“那是发簪，姑娘家戴的，你不要乱动。”
素云拉回砜想要摸上姑娘头饰的手，有些嗔怪。
“那你为什么不戴？”砜一脸无辜地问道，“别人家的姑娘都有，为什么你没有？”
素云再一次捏了捏干瘪的荷包，轻描淡写地说道，“戴着怪重的，没有那个必要。”
此时，两人正巧经过一家首饰铺，砜看到有姑娘在试戴发簪，便拉着素云冲了进去。
“老板，把你这儿最好的发簪都摆出来，我要全城最好的。”
闻言，周围的姑娘立即发出艳羡的惊呼声，然后退到一旁交头接耳起来。
“好嘞，客官，您看看，我们家这些绝对是全城最好的！”店家见眼前这位公子衣着不凡，出手阔绰，肯定是个有钱的主，顿时喜笑颜开，转眼间桌面上已经琳琅满目。
“素云，你挑一个，我送给你！”
素云这才反应过来，拉着砜背过身去，挡着嘴小声地说道：“砜，我不想要，我们也没那么多钱，快走吧。”
“这个你不用担心，尽管挑你喜欢的，我有办法！”砜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
眼见砜的态度坚决，素云也只好惴惴不安地选定了一款普通的发簪，即使砜和店家都有些面露难色，她也不敢去挑那些名贵的款式。
砜拿素云没办法，只好顺了她的意，随即从袖口摸出一锭金子。素云惊得捂住了嘴，店家眼里冒出了光。
从首饰铺出来，素云美滋滋地把发簪插上，恨不得原地转上几圈。
“砜，你哪来的金子？该不会是有什么法术可以找到地里的金子吧？”
“啊~那不是金子啦，就是块石头，我用了幻术，碰了水就会恢复原样，但骗过凡人果然易如反掌，哈哈哈！”砜洋洋得意地说道。
“……”素云停下脚步，把发簪取了下来，脸色并不好看，“砜，我们把发簪还回去吧。”
“怎么了？是不是太普通了？早让你挑贵的嘛！”
素云沉默了片刻，语气凝重地说道：“……我不希望你用骗人的手段来给我买礼物。”
闻言，砜愣了一下，可能是觉得一番好意打了水漂，也有些恼怒起来。
“你还不是让我用幻术遮住你脸上的伤疤，用一张假脸面对世人？”
像是被热油灌了喉咙，素云一时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才听到哽咽的声音响起。
“……你太过分了……”
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