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怀风以仅存的玄元凝为气机,化作当归枪,并将箜篌引、陌上花,霜雪降三式融入其中,希冀能伤了这根本没有任何胜算的敌人。
气竭的慕怀风瞬息时间里,自然看清了苍焰教王如何撕裂青龙,包括破去那寄予真正杀招的三式,这让他微惊的同时又有些无力。
面对境界比自己高太多的敌人,确实很无解啊。
方才青龙到达之际,这位在江湖沉浮三十载的巨枭伸出一掌,挡下青龙头颅,仅是左脚往后滑出几尺。
那气机所化的青龙头颅狰狞摇摆,苍焰教王身前一丈处好似风雨飘摇。
苍焰教王稳住身形,一拳砸向了将气意凝聚实质的青龙头颅,硕大头颅轰向地面。
在水渠旁硬生生砸出一口深井,暴雨滴滴落入其中。
弧枪三式,三尺青锋三尺气,每近一尺杀三丈。
在苍焰教王破去磅礴青龙气机后,真正的杀招也峥嵘毕露,有清脆的箜篌音响彻夜空,随即一朵鲜艳花朵凭空绽放。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可有些人,不是不想归,是归不了了。
这一记陌上花,赠予归人,至于归途,是那九幽之下的黄泉。
不愧是距人为境一步之遥的大高手,苍焰教王竟以自身运道硬抗这一记陌上花,他本以为这帝狮之子手段尽出之际,有细小的气机透过了衣袍,朝着体内肆无忌怠的钻去。
陌上花后霜雪降,可教人把肝肠断。
苍焰教王亦是果决之人,一袭宽大红衣剧烈震荡,俩鬓发丝齐齐往后飘去。
屈指敲击衣袍百余下,一次敲击,烟云水榭中就毫无征兆的响起了雷声,眨眼百声雷。
将大部分枪势拍散,原先进入体内的细如发丝的气机,也被苍焰教王辅以沧海青冥,尽数逼除,可仍有些来不及破坏了肺腑,也就出现了嘴角渗血的一幕。
万事分已定,浮生空白忙。
慕怀风一直相信命运的说法,他的想法很简单,若是不存在,当初就不会有这俩个字的命名。
有些事,似乎的确会注定,就好像有的人,该出现时,终究会出现。
当他出现在烟云水榭门口时,神识敏感的感受到了席萝手脚无力、昏迷不醒,在教中近俩年的他几乎在一瞬间,便想到了彭光贵提过的玉香散。
他不明白小姑娘为何清醒得如此之快,可他知道她说的那句话,是有足够理由的。
只见那袭蓝衣走到元宝枫下,将俩串风铃捡起,小心的放好。
然后弯下腰,给裙摆挽了一个结,系了一个死结。
反正她也是将死之人,但有些人,终究要自己动手来杀。
站起身,望向远处自五岁来一直深恶痛绝的魔教当家人,不知不觉被人在汤药里下了玉香散,自此利用秘法醒来并将修为提升,席萝并没有什么悔意。
她倒没有对丫鬟二乔有多大怨恨,说到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或对或错。
再说那背叛自己的人儿都死了,跟一个死人置什么气?
当走出书房,看见那么多人都在,尤其是看见日夜思慕的人为自己在拼死一战,她的神情清冷,但心里仿佛有根弦波动,这些年一直冰凉的心也罕见出现了一丝暖意。
苍焰教王看着娇小的她,神情凝重,“本以为你不会醒来,更不会提前破入玄灵上境,倒是本王想多了,就如此不惜命?”
席萝看着他,不顾拍打在身上的雨水,神情坚毅,“我也不想,可有些账,总要算算。”
随即她探出一臂,五指平摊,那悬着的百余柄长剑,以忘川为中心,齐齐飞至她身前,那象征权利的法杖也回到苍焰教王手中,一时间,水渠内泉水翻滚如沸。
席萝握住忘川剑柄,绣花鞋轻轻一点,身边俩丈开外的地面,尽皆碎裂。
她提着那把锋利无比的短剑,开始在烟云水榭中狂奔,百余柄长剑与之齐头并进。
其手腕一抖,与此同时,百余柄剑眨眼间便拧出一个巨大弧度,如蝎子摆尾,将苍焰教王重重包围。
苍焰教王冲至高空,直面迎接那百余柄挟着雷霆万钧气机的长剑,这一座当初花高价改造的水殿,犹如被圣人一剑撕裂,以东西分出南北。
早已度过不惑之年的男子面无表情,任由凌厉剑气罡风切割,一手握住法杖,旋转不停,一手攥住忘川剑尖,剑身在虎口滑行数寸,顿时火光四溅。
他心中很清楚,只要破去小姑娘握着的短剑,那其余气机牵引、声势骇人的剑阵便会不攻自破。
那法杖分明是檀木材质,可遇上锋利的长剑,却是后者寸寸断裂,看来并非凡俗之物,一时间烟云水榭内,长剑断裂声不绝于耳,配之哗哗而落的暴雨,更显萧杀。
席萝对于长剑的断裂,完全无动于衷,停下脚步,缩手几寸,又递出几寸,短剑忘川灵巧毒辣的作茅尖状,笔直刺向苍焰教王的胸膛。
苍焰教王伸出一掌,磅礴气机覆于手上,掌心抵住‘茅尖’,身形略带倾斜的下坠,与此同时,手中的法杖又折去长剑一十二。
随着下落的速度,长矛前端就如点燃的爆竹,一节一节化作齑粉,一次次震响连绵不绝,脚下的泉水更是炸裂得巨浪滔天。
始终不肯松手的小姑娘被浩大无穷的冲劲撞入水渠中,入水之际,席萝伸手一探,将忘川剑的剑鞘拿在手中。
随后以那袭蓝衣为中心,整座烟云水榭蓦然绽放出一朵气势恢宏的水花。
整座水殿,已不见小姑娘身影。
身着红袍的苍焰教王在落脚水面之前,将七八十柄失去气机牵引的长剑,丢掷那名几乎沉于水渠底部的小姑娘。
弑亲之罪,就算席萝想起,教王亦容不得。
苍焰教王可不管她的死活,双脚触及水面之时,亦是微屈而蹲,手中的法杖狠狠插入水中,一时间泉水炸裂,声势骇人。
整座水渠遭受这双重打击,瞬间出现了一个‘水碗’,碗中长剑驰骋,剑意纵横数十丈,青色大碗边缘猛然漫过岸边。
而碗中心,水线则剧烈下降,那法杖一插所带来的气机猛然射向碗底,显然要将小姑娘洞穿致死!
没有忙于起身的苍焰教王淡然道:“躲?偌大个苍焰神教都是本王的,你能躲到何处去?”
苍焰教王没有等汹涌的水渠恢复平静,双指并拢继而轻叩,方才破去慕怀风游鱼式的佛家指法,轻敲脚下水面。
转瞬之间,水渠便有青龙一十六。
一直在旁观战的慕怀风这才明白二人间的差距,犹如鸿沟,先前是对方存了猫戏老鼠的心思,要不然自己会败得更快,或说更快接近死亡。
苍焰教王站起身,随手一挥袖,青龙首尾相衔,向下刺入水面,这位执掌教中三十载的男子摩挲着手中法杖,等着那条蓝衣小落水狗给赶出水面送死。
水面下,接连传来十数下急促沉闷的声响,堪比此时的雷声阵阵。
当小姑娘出现在水面上时,身旁十几柄长剑伴身环绕,忘川也由出鞘剑转为闭鞘剑。
刹那,长剑尽皆化为齑粉,她嘴角亦慢慢渗出血丝。
此时剑归鞘,是要等死吗?
苍焰教王与席萝相距十丈有余,一臂抬起,法杖搭在臂上,随即身周出现了一道厚约三尺的扇形气机帘幕,嗤笑一声,那如龙气机朝着小姑娘疯狂扑杀而去。
席萝神情平淡,她曾说过自己的剑,是为一剑封喉,既是那般,自然需要养意,她曾说过要算账,自然要办到。
不为其它,只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都有独属自己的倔强。
这一刻,她想起了贝加尔湖畔的晚霞,想起了女子临走时的呜咽,想起了玉京城‘骑马观花’的荒诞场景……
在一瞬间的时间里,她想了很多很多,直到什么都想不起,才发现自五岁以来,这些年自己活得太累了。
她缓缓闭上眼睛。
在这春分时节,在这暴雨倾盆的夜,小姑娘直接越过玄灵巅峰,一念入了半步化灵境。
她睁开眼眸,眼神如雨水般清澈,看着近在咫尺的气机帘幕,蹙了蹙秀气的眉。
那耗费苍焰教王十之八九体内玄元结成的帘幕便寸寸断裂,散落一地。
眉头轻蹙,气机溃散;一个眼神,风雨飘摇。
苍焰教王眼底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慌乱,他出生帝王之家,心思缜密、或说阴沉。
在加上修习沧海青冥这般宛若镜花水月的功法,自然能隐隐看出如今的席萝修为比自己高出太多。
一时间生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心态。
待我回了幽都,带领三十万赤血铁骑卷土重回,江湖虽大,你们这么小的步子,能跑得过那滚滚铁蹄?
若是运气好些,在路上遇到我那天象境的侄子,你们这几个以下犯上的小子丫头,还不是一个死?
就在他找寻退路的时候,小姑娘倒提忘川,一剑出鞘,地发杀机,蜿蜒前行!
一气六千里。
苍焰教王搭在臂上的法杖往上浮起三寸,以便抵挡滚滚气机,殊不料那本该称为紫纹宽星杖的无上玄兵竟从中间一分为二。
杖尖那段,飞向席萝,后者微微侧身,叮的一声,忘川剑落地。
随即苍焰教王不断挥拳砸出,破除那连绵不绝的气机。
看着眼前有些荒诞的场景,席萝神情平静,倒没有捡起忘川的意思。
因为接下来,她要用结束女子生命的物件杀死眼前男子。
所有人都认为那是烛台。
不,那是匙刃。
一时间,整座水殿,也无风来也无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