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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血踪万里 (上)

夕阳西下,当已经昏黄的日光,穿越天际,再次透过云层,在襄阳城苍老的古城墙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时,城头迎风猎猎的旗帜,却已经不是昨日那面。四十年来,襄阳城终于更换了主人。

城中的火头都已经扑灭,大片的街坊只剩下了灰烬和青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臭味。

原先的太守府依然是整个城池的中心,负责传达命令的吏卒进进出出,无有停息。

城市的实际掌权者在此繁忙之时却并不在办公,于偏厅中的棺木前卓立着,向棺中的死者默默致哀。面对一心求死的郭靖,冯晔亲手砍下了他的头颅,虽然是多年来北方最大的敌人,郭靖死后仍然得到了英雄般的对待。

有些人活在世上,就像太阳,当你对他的强烈存在感到厌恶的时候,却很难会知道自己在失去他时会无比地空虚。

无论生死,郭靖都是最值得尊敬的对手。当他燃烧着自己最后的生命之时,了一、黄蓉、耶律剑等人分别带着城中最后的力量撤出了襄阳,为南朝尽可能地保留了火种。

黄蓉一队在获知郭靖死讯时崩溃,她本人自刎而死,尸体已由副将周华带回,明日就与郭靖合葬在城外的山冈上。冯晔本人允文允武,自是知晓尊重敌手会给占领者带来巨大的好处。

不过,对于反抗者,冯晔却毫不手软。

“报!”传令兵上前。

“说。”冯晔淡淡说道,如今他已是一军统帅,较之当日涡河边的锋芒毕露,沉稳了许多,渐渐有了几分名将之姿。

“启禀大帅,渠宝信将军在追击敌军时阵亡了。”传令兵道。

“唔,”冯晔微微点头,面不改色,依旧淡然道,“下去吧。”渠宝信乃是前任统帅萧化钧的心腹,被冯晔派去追击了一一行。冯晔矫诏拘禁了萧化钧与章震宇后,连夜就将两人押往北方,在半途中秘密教周华杀了,而他们手下的亲信大将,因怕军心不稳,未曾动了他们。不过经白日一战,那些顽固派多已丧生在襄阳城下,剩下的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了。

了一的能耐,冯晔远远就在本阵中看个真切,心知此类高手若非一心求死,否则根本不会被人围杀,故此将渠宝信派去,借了一之手排斥异己。反正不会有人会来质疑他这个胜利者的。

冯晔在意的反而是另一路追击耶律剑一行的张伟俊。耶律剑在张易雷、蔡宜叛乱时伤得不轻,两日前方能下地行走,不足为虑。然而张伟俊却是朝中大人物派来的亲信,名为相助,实为监军,这点冯晔还是明白的。张伟俊要占一份军功,冯晔自是将最软的柿子双手奉上,但他的心中还生怕张伟俊出什么意外。虚国远征,虽然大权在握,却也锋芒在背,要是监军出点什么事,那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一等一直等到半夜二更天,城外大营才传来张伟俊得胜归来的战报,张伟俊将本部驻扎在城外原先的大营里,倒也知道夜间不宜进城,冯晔这才安心睡下。

翌日,冯晔找来随军的嫡系小校,这才得知耶律剑竟然和杀出重围的武修文撞在了一起。关键时刻,张伟俊展现了惊人的个人战斗力,击杀了油尽灯枯的武修文,将耶律剑一伙一网打尽。

冯晔浓眉一挑,心中冷笑不止:天山折梅手、凌波微步,张伟俊这个一品堂的“普通”高手还真是够普通的啊!

腹诽归腹诽,庆功的奏章上,张伟俊的功劳赫然第一。冯晔乐得把张伟俊的功劳多划一些,日后是留个情面还是留个小辫,现在还未可知呢。反正,他本人再怎么谦让,作为主将的首功是怎么样也溜不走的。

可是,让人费解的是,奏章上去就像石沈大海一样,竟没个回音,要知道这可是四十年来前所未有的胜利啊!

十月的天气,那可是说凉就凉的,两天细雨一下,北风吹来,就让人觉得有些阴寒。这些日子城内的情况已经渐渐稳定,冯晔抽得空闲便去照看于玫华。于玫华憔悴得让人心颤,要是冯晔不在身边,她便蜷身缩在床铺靠墙的角落里,抱膝瑟瑟发抖。她似乎是受到了极大地刺激,对谁也不信任,只有冯晔才能给她安全感。

在于玫华面前,冯晔的杀伐决断都不见了踪影,就像是天下最认真的园丁,小心翼翼地看护自家庭院里,那株被风雨摧残得元气大伤的娇嫩花朵。

这天正午,冯晔端着汤勺正在哄于玫华吃药,听见门外有人喧哗,便放下碗勺,推门出院,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事?不是告诉过你们这个时间不要来打扰我吗?周华在干什么?有事情他不会处理吗?”

小校回答道:“报大帅,兵部侍郎拓跋大人已经来到城外,周将军出城迎接去了。”

冯晔“哎呀”大叫一声,向前紧走两步,忽然停下,对亲随道:“尔等先去,我稍候就来。”兵部侍郎说起来正是冯晔的顶头上司,但这并不是冯晔紧张的主因,而是因为兵部侍郎拓跋西威正是鲜卑诸部公推的盟主之子。拓跋部权倾草原,与完颜皇族分庭抗礼,隐隐有尾大不掉之势。冯晔出身乃是慕容鲜卑,出仕之初便被告诫要全力支持拓跋西威,此刻怎敢怠慢。

冯晔回房对于玫华温言两句,整理袍服,匆匆赶往城门,终于在城门口迎上。却见张伟俊也刚赶到,见到拓跋西威后,翻身下马拜倒,大声道:“参见主公。”

冯晔吃了一惊,不想张伟俊的后台便是拓跋西威,心中正想着拓跋氏和西夏李氏之间的勾当,猛然和拓跋西威照了个面,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拓跋西威一行怎一个惨字可以形容。衣甲不整,人困马乏,多半带着伤,不知是何人,竟将拓跋氏的精锐打成如此惨样。

冯晔只是愣了瞬间,便回过神来,下马道:“末将见过大人。”冯晔行的乃是军礼,虽然未着甲胄,也只是拱手弯腰拜过。

拓跋西威身材高大,脸膛阔,粗眉,可称英武。他在困顿,却哈哈大笑,上前挽住冯晔说道:“将军不必多礼。”拉着冯晔向城内走去。

待进得城门,拓跋西威手下之人一个个分散开去,隐然将城门控在掌握,然后他笑容满面地对冯晔道:“而今天子昏庸无道,正天下英雄有为之时,冯将军可愿助我拓跋西威一臂之力?”

冯晔心中大震,原来这拓跋族终于和完颜家反目成仇,自己手头掌握着完颜家最精锐的部队,难怪拓跋西威亲自前来夺自己的兵权。

冯晔尚在犹豫,就觉得身后两道凌厉的杀气如有实质地刺在自己的背上,同时另有两个不下于这两人的高手锁定了自己。

冯晔平日里以猛将自居,但凡战时均横冲猛打,一身本事藏了大半,极少有人知道他的身手已臻先天极境,只差一步便可晋身天人阶大高手之列。这四人一对一均非他的对手,而此刻,只消劫持拓跋西威,纵使四人齐上,戮力一搏,情势犹尚未可知。

冯晔低眉细思,想起族长临别之言,遂道:“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拓跋西威哈哈大笑,扶起冯晔,再次挽住他道:“那以后就要多多借助卿家的力量了。”说时,拉着冯晔就要共同入城。

冯晔心里一动,急抽手道:“微臣怎敢与大人并步齐驱?”

拓跋西威显得极为满意,第三次捉住冯晔的手,说道:“无妨,我若为帝,卿便是朕的大将军。”

冯晔并不当真,正想敷衍了事,就听拓跋西威笑道:“据说冯卿家近日来金屋藏娇,好生快活啊!”

冯晔闻言震惊,心想这些天来,看来非但不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回,而是有很多消息传来传去,只是就瞒着自己一个罢了。联想起当日自己夺萧化钧兵权时那诸多的疑点,冯晔心中有了明悟,忙说道:“下官惶恐。”

身体一颤,恍恍惚惚地被拉进了城里。

拓跋西威经营多年,整垮了女真、蒙古,为的就是要成为北方之主。

然而,到了计划发动之时,却出了纰漏,死对头完颜洪烈不知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居然抢先下手了!

一时间,金国上都情势变幻诡谲,每时每刻都有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出。双方的指挥系统都一片混乱,两边赫然发觉,原来对方在本方内部安插的眼线和死间居然都这么多!

一天之后,经历了无数的失败、背叛的拓跋西威,在敌方高手重重围困中被谋主沈寒之率领府内高手救出都城,最后突然知晓,自己的暗线竟然一早就已经将皇帝毒死,不禁跌足长叹。

然而局势已经无法挽回,完颜康没有给拓跋西威任何的机会,靠着临时集结的不到千人的骑兵,一路将拓跋西威撵过了黄河,这才罢手,回头安顿国内形势。这其间还多亏了静斋和红花会派出了多名高手接应,否则他绝对没机会到襄阳重整局面。

不过完颜洪烈和完颜康的日子也不好过,为了对付拓跋西威,他们分散了力量,结果被野心勃勃的完颜长之赶出了京城,远奔西域。

城头变换大王旗,完颜长之的位子也没坐稳,他自立为帝,遭到各方的反对,贵族们抬出了檀羽冲,将完颜长之诛灭,另立了小皇帝完颜亮。然而,臣强主弱,形势仍不稳定。

只有南方金陵的一座豪宅中,某人举杯大笑,顾谓群下道:“再乱上几年,再多准备几年,我们可不能学拓跋小子!来,为他干上一杯!”

襄阳大战落下了帷幕,因为内乱,北军虽然攻克了梦寐以求军事重镇,却再无余力南侵。

了一带领剩余的几个背嵬营高手,在远离城池的江边找到了郭襄,难以想象她是如何在兵荒马乱中将杨过连尸带剑拖到这么远的地方。

城破之后,绝大多数的守城将士都在巷战中力战而亡,事实上在失去了城墙的掩护后,他们微薄的力量在强大的敌军面前不堪一击。了一强大的个人实力是反抗中的唯一亮点,击杀渠宝信后,他命仅存的六名背嵬营高手送郭襄回峨嵋,然后孤身潜返襄阳城。郭靖的牺牲令他伤感,佛门的背叛令他愤怒,这时的了一,需要发泄。

了一的报复来得不快,也不疯狂,城里的目标实在不少,纵然单打独斗他自信可以在百招之内击杀任意一个敌方天人阶以下的高手,但被人围攻的滋味实在是不会好受的。了一要杀,就要杀得敌人心惊胆战,他不想打草惊蛇。

拓跋西威的到来时的大排场让了一找到了个最好的目标,但是在接近中,了一遇上了些麻烦。

正如被夺了军权,闲赋在家的冯晔所感应到的,拓跋西威身边有四个亲随高手,虽然他们的实力不被了一放在眼里,但他们对于刺杀的严密防范却让了一有了无从下手的感觉。

这四人两男两女,分为两组,率领着拓跋族的精锐时刻保护着他们的主子。

面白无须的冷面少年林渊溪来自闽南林家,熟读葵花宝典的了一一眼就看出他的辟邪剑法造诣极深。

高大粗旷的济羽杰是四人中武功最弱的,但是任谁也想不到,拓跋西威的情报部门居然是由此人主持。

两个女子李文嘉和胡辰觉都是慈航静斋派出的,风华正茂,正值妙龄,却都残废了――当年废了她们的正是冯晔――练有一套合击之术。

这四人的武功都远不是了一的对手,但他们布置下的拓跋府却给了一龙潭虎穴的感觉,不亚于有着常昆领衔的大内。

了一不着急,说句不好听的话,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他相信百密终有一疏,横竖他有的是时间。

且不说了一就在襄阳和拓跋西威耗上,却说数月里,中原大地风云突变,群雄竞起。

拓跋西威的老爹拓跋寿成于塞北登极,称帝,国号称魏。拓跋西威遥领楚王,兵部尚书,征南将军,占据南阳、襄阳一带,麾下精兵十万之众,南北呼应,风头最劲。

完颜洪烈割据关中和陇右,改称大金天王,以世子完颜康为尚书令,礼贤下士,关西豪杰多有投奔。

金国正统皇帝完颜亮在檀羽冲等老臣的辅佐之下,勉强维持在幽、冀、豫、兖四州的统治,但是对于各地牧守的不臣之心,已经无能为力。

与此同时,青州义军首领耿京拜从子耿照为主将、辛弃疾为军师,东征西讨,纵横齐鲁。

相对于北方的遍地烽火,南方安静了许多,但暗流汹涌,凶险不减。

朝廷最后的两大名将韩世忠、虞允文同遭罢黜,族诛。

明教紧接着就在江南西道再次起事,聚众百万,一举攻陷赣州,兵锋北向,严重威胁了长江水运。

值此多事之秋,武林各派除了已经卷进去的,其他的都紧闭山门,暗中派遣弟子以私人名义加入各方,不肯轻易把筹码压在任何一家。

一个月后,拓跋西威将襄阳军控制住了,调派亲信开始分兵略地,而原先的统帅冯晔则晋升为卫将军,返回草原,到中央任职。

冯晔既去,拓跋西威高枕无忧,守卫便松懈下来。

济羽杰搬出楚王府,不再随侍左右,而佛门聚起的僧兵也在宿将拓跋晓周的统帅下奔赴前线。

了一认为时机来临,遂乘拓跋西威出城游猎的机会,出手刺杀。

毕竟不是专业的刺客,了一敛去自身气息,伏候在侧,没有一人发觉,但他一出手,拓跋西威身边的李文嘉就反应过来,匆忙接下了一一剑。

李文嘉和胡辰觉两人,得到秘制小还丹治好了内伤,被师妃暄引入慈航静斋,授以天残地缺神功。武艺不但不因残废而下降,反而突飞猛进,倍于当日。

吃过亏后两人始知天高地厚,自此行事小心,不复轻狂。

这时李文嘉对上了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宝剑展开,架上之后,就想卸力。

然而,了一的功力根本不是她所能想像的,当时李文嘉的宝剑就崩个粉碎,整个人跌出去三丈远,翻滚几圈,爬不起来了。这还是她数年来功力大增的结果,毕竟,与了一几十年闭关苦修的功力比起来,即使了一每一剑只出两分力,也不是她全力可以抵挡的。

胡辰觉实力本就亚于李文嘉,见李文嘉瞬间落败,料自己也不是对手,气势先消了大半,被了一顺手一剑,震出内伤,一边喘息去了。

大喝声中,拓跋西威的护卫们纷纷拔出刀剑,拦在主子面前。这些人至少都是后天极境的水准,但在了一面前却如同婴儿一般,死伤枕藉,连阻挡了一片刻都不能做到。

在了一现身的下一刻,胡辰觉就已在拓跋西威的坐骑上拍了一掌,拓跋西威不明究理,勒住马匹回头张望,一看之下心胆俱寒,赶忙挥鞭。

可是这短短十丈的距离,他的坐骑再怎么神骏,又怎么比得上了一的绝世轻功。只两个眨眼的工夫,拓跋西威的二十人卫队便已半数阵亡,剩下的一半也东倒西歪,失去行动能力。

了一提一口气,飞身猛窜两步,已经来到拓跋西威的马后,左手剑一挥,喝道:“死!”一道剑芒离刃激射,直取拓跋西威的背心。

就在这要命的时刻,箭光一闪,一支利箭仿佛穿越了时空的界限,来到了一面前。对,就是了一面前,箭的目标本就不是了一。

拓跋西威的坐骑向前一跃,直接栽倒,那电光火石的一箭带起的风刃竟然已经将骏马的前蹄割断。

倘若不是拓跋西威因马失前蹄而被掀离马背,从而让了一的剑芒徒劳无功的话,了一一定会喝彩的。

了一脚尖一点地,飞跃还在地上痛苦翻滚的骏马,再一剑劈向拓跋西威,那一箭已经给了他警告,再不抓紧点,拓跋西威可就要被救走了。

谁知剑芒劈在拓跋西威的身上,居然爆出一团缤纷的光华,拓跋西威像一只排球般,在地上弹了两下,居然又手脚并用爬了起来,没有受伤。

了一冷笑一声,剑芒再发,拓跋西威痛吼一声,身上劈啪作响,身上的护身宝贝尽皆化作了齑粉。

不过,这些昂贵的道具装备终于还是挽救了拓跋西威,看到师妃暄和嘉祥两人联袂出现,了一不再逞个人之勇,转身落荒而去。

拓跋西威经此一役,昏迷了十来天,一身不算弱的武功几乎全废,不得不将自身的保卫更多地托付给佛门,双方的联系更加紧密。

却说了一一击不中,便知事不可为,立即远飏。一时间,他没什么目标,便漫无目的地周游天下。

这****从泰山上看完日出下来,正想去孔府看看,却在大道上远远看到一人横枪驻马,拦在路口。只对上一眼,了一就知道,这人是来对付自己的。两人的目光隔着十丈的距离就遥遥地对了一阵,了一一阵心悸,如此浓烈的杀气,实乃他平生所罕见,关张赵三将、岳云张宪,这几人或许能超过一线,但考虑到面前的是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子,了一实在想不出面前的是谁。

“武当了一?”女子问道。

了一点头道:“正是。”

女子一摆手中的长枪,指着了一道:“很好。”然后纵马向了一扑来。长枪收起,杀气尽敛,随着马匹的奔驰,在手中缓缓划着小圆。

了一身经百战,对阵长兵器的突击也不是头一回,知道若是站在原地放任敌方蓄满气势,将会爆发出两倍以上的杀伤力,但是看到女子手中长枪的细微变化,他瞳孔一缩,脚下微微调整,放弃了迎面冲上的打算。

毕玄的矛、直力行的矛、当节的禅杖,碧空晴的拐,撇开武器数量和长度的差异,他们招法的共同特点便是刚猛,凭力量、用气势,以疾风暴雨的攻击一举催垮敌人。

了东所使的太极枪法,作为武当的掌门武学,实乃枪法中的巅峰,它层层设防,处处转卸,实在是柔到了极点,但这枪法的最精微的部分,还是刚猛到了极点的!

但是,这女子的枪法,了一却根本看不出她用的是刚还是柔?印象中,一代枪神赵云的枪法,仿佛就是这样的!

容不得了一多想,十丈的距离一眨眼就化为乌有,了一盯着女子的双眼,看到的却只有带着杀机的冷漠,长剑自然而然地顺着感觉绕身格挡,叮当声中,震颤了六下。

两人分开。

了一松了口气,还好,不是赵云的盘蛇枪,力量、速度都差了少许,变化虽然诡异,却依然在自己的应付能力之内。

了一低头看了看长剑,这把剑不是木剑,而是一把质量不怎么的的铁剑,在内功剑法大成之后,了一便不怎么讲究用什么剑了,即使是精钢的龙泉宝剑,了一念动之下,照样可以震碎成十几片乃至更多。

剑上只有两处伤痕,一处的伤痕几乎已经要将这把剑毁了,那是敌方在此处连续点了五下,才被了一雄浑的内力震偏了最后一记的落点。

“这可是杨家枪?”了一问道。

“然!”蹄声再次由远而近。

了一甩手将几乎要报废的长剑掷向女子坐骑即将落下的右前腿,然后闪电般抽出两把备用的长剑,腾身而起。

女子挑回了铁剑,而了一踩着这把铁剑凌空又拔高了寸许。

这次是瞬间八连击。就如同了一刚才没有尽全力一般,那女子枪法的变化同样犹未见底。

女子用舌头舔了舔嘴角,这下意识的动作在了一看来有些嗜血,然后露出兴奋的目光,说道:“有些意思,果然值这个价。”催马再攻,这次她的枪尖上伸出一截针状的血红色的枪芒。

了一同样用出了全力,双剑上用剑芒覆盖着,刚才那八击,有一半刺在了了一左手的木剑上,四个细小的创口整齐地排成一条直线,每个口之间只有一指的距离,不多不少。

在这种场面中,外放的气场敌不过灌满真气的兵器,即使仓促完成了领域也会被集中的力量粉碎,这也是了一并不直接使出太极剑领域或是双剑领域的原因。并不是所有的武林绝学都能直接用在沙场式的对决上的。

第三合的兵器击打声连成了一片,女子不再回头打第四回合,就这么蓦然而来,匆匆远去。了一双手空空站在原地,双手的两柄剑都已粉碎――无论铁的还是木头的。

刚才那一瞬间的交手其实很简单,女子的长枪在进入攻击距离后只做了两件事,压,或者挑。反反复复地压和挑。

但了一的双脚却像是生了根似的,没有离开过地面半步。女子刚猛的枪法中蕴含着回旋的力量,了一一旦吃不住力,失去了重心,那么他的位置就不会再由自己所掌控,被压得后仰或是被挑上半空,然后迎接他的就只有连绵不断的重击,至死方休。

在这庞大力量的来回撕扯下,了一的双剑全部都粉碎了,这给了一施展不仁这招的机会。这也是女子选择罢战的另一个原因――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女子不能保证下一合交手后她还能保住坐骑不被激飞的碎剑所伤。

了一平息了浮动的内力,也不回头确认女子是否走远,迈步向前,心中暗赞这女子枪法了得。

长风吹过,浮尘抹去,地上显露出一双淡淡的脚印。这是了一刚才站的地方。

一个儒生打扮,腰悬长剑的中年人来到脚印前,蹲下,伸出修长的食指按在脚印上。

“咦?”他有些惊异,手指向下一按,然后再一伸,接着又是一按。他的手竟然全部没入了地面。

长身站起,这人把攥紧的拳头平伸到胸前,转了个向,拳眼向下,指间的沙土像是灰尘一般,被微风吹散了。

“点子很扎手啊。”他喃喃地道,“我想我们还是不要趟这潭浑水为妙。”

风声再起,一人落在他的身边,却什么话也没说,扑通栽倒在地。

儒生大惊,问道:“你怎么了?”

就听背后有人悠悠地道:“可惜啊,现在才觉悟,已经晚了。大人物的事,小把戏就不要来掺和。”然后,恢复意识时,他已经身在地府了,身边站着他的同伴,一样的一脸茫然。

“是他!”闲坐在临街一桌的锦衣书生一合折扇,在手心敲了一下,送菜的幞头小二一脸喜色,碎步赶进帐台,低头悄悄地跟掌柜的说道,“他,他来了。”

年迈的掌柜浑浊的双目突然间有了神采,他压低了声音吩咐道:“稳住,一切照旧,别露出马脚。到后面去,把小三小五他们叫起来,准备好了,大伙一块上。一万两白银啊,就是分到个百八十两就发了,千万不能让它飞了!”

了一刚踏进小村就感觉到了这里诡异的气氛,有好几人偷偷摸摸地盯着他,然后把消息传递下去。

何苦呢!

了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就这种九流都算不上的水准,想要对付自己,来千百个也是不值一提。自从那日和使杨家枪的女子交过手后,这些天里,不断地有人拦路向了一邀战,只是水准参差不齐,既有江湖上难得一见的先天极境高手,也有普通的后天二三流的好手,了一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几天下来,被缠得烦了,渐渐下了狠手,来者非伤即死,然而袭击者却越来越多,不但有正式挑战的,也有埋伏偷袭的,暗器火器,毒药迷药,无所不用其极。

连吃顿饭都能被打断三五次,被撩起无明火的了一遂大开杀戒,一路上折在他剑下的先天级高手逾十,而武功低微者乃至普通人,伤残过百。然而了一却也被这无休无止的骚扰弄得有些吃不消,虽然连续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对天人阶的宗师级大高手来说,算不得什么,但是终究对战斗力有些影响,了一总是感觉有强敌在侧,是以明知镇里有埋伏,也要进来闯一闯。

锦衣书生的动作,小二和掌柜的密语,酒肆周围人员的调动,了一都了然在心,只是想多歇一会儿,吃些食水,并不说破。

人声渐息,酒肆里,不相干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了一知道,是该翻脸的时候了。

掌柜仿佛年轻了二十岁,一下跳在了帐台上,喝道:“大胆贼人,还不束手就擒!”

了一扬手一块碎银嵌进他的脑门,伸手用放在桌上的长剑捅翻了上前装作倒茶的小二,长身而起,大声喝道:“武当了一在此,不要命的就上来!”

话音刚落,被巨额悬赏刺激得双目发赤的农夫、小贩、屠夫、主妇,各持刀具棍棒,呼喝着从铺口涌入。

了一一身本领,自不把这些凡夫俗子放在眼里,但是俗话说,蚁多咬死象,他可不想傻傻地被人围攻。

剑光伴随着血光,在狭小的酒肆里一闪即逝,了一冲天而起,一掌震碎顶棚,冲到棚顶上,然后向四周望去,不大的小村上竟然聚起了百多人。

脚下发力,将酒肆里的人全活埋了,了一运起轻功,猛地俯身向一群聚起的武林人冲去,那些人见了一来得凶猛,一下子乱了套,有些拔剑迎上,有些后退作着守势,还有些呆立原地,左看右顾,不知如何是好。

面对杂鱼,了一可没什么慈悲之心,剑光一涨,剑圈里的咽喉都被抹了一下。

不等后面的人上前,了一身子一弹,向另一个方向跃去,在人群面前转向横掠,剑气嗤嗤作响,中招的一个接一个捂着心口栽倒。

鬼魅般的身法,无影的快剑,狠辣的手段,了一反客为主,一举击杀了二十来个人,然后回身来到酒肆的废墟上,将挣扎的逃生者一一解决,最后一抖长剑,厉喝道:“要命的就滚!别污了我的剑!”随着剑尖一抹红色化作了两滴殷红的鲜血滴下,叮当声在四周响起,面对了一的三尺青锋,不少人胆寒得甩下兵器,反身逃走。

只是片刻的工夫,了一便解决了将近一半的敌人,就听见一人鼓掌道:“好威风,好煞气,也不枉我亲自出手对付你。”了一闻声看去,却是那锦衣书生。

了一却不理他,这人武功还算不错,先天中期,在这次的围攻者中算是顶尖的了,但了一根本不把他当一回事,他在意的是此人身边一个美艳的红衣女子,如果不是锦衣人开口说话,了一就不会看到这一边,也就不会发觉,这里竟然一直站着个人。

了一双眼眯起,狠狠地盯着这红衣女子,能完全避开了一的感知,除了需要特殊的功法之外,她本身的实力也不容小视。了一看似纵横无忌,威风凛凛,他心中明白,这只是没遇上高手罢了。在被围攻的境况下,只要有三个次他一级的高手,便足以将他留在这里,了一毕竟不是石之轩、浪翻云,他还没到天人之极的大圆满境界。

“你……”锦衣书生刚张口,眼前就失去了了一的踪影!

下一刻,红衣女子的身影遮在了他的面前,叮的一声剑吟,红衣女双臂一振,旋身飞起,像一团火似的,在锦衣书生身前不断地小范围移动,抵御着了一暴风骤雨般的攻击。

两个人的身法实在太快,围观的人根本看不清他们的位置所在,直看得一团灰影和一团红影搅在一起,剑光四溅,两人就像是龙卷风,所过之处飞沙走石,一片狼藉。

锦衣书生看着这两人的战斗,竟有些胸中烦闷,方知自己武功差距太大,脸色煞白,向后退去。

局势并未僵持多久,以他们这种全力以赴的出手,是要消耗大量的内力和精神的,了一很块就占了上风。

红衣女子使的是双手短剑,剑法颇有独到之处,气势凌厉,招法凶险,以伤搏命,乃是真正从战场上洗练出的杀人之术,这种剑法,要是被她占了上风,若是以了一现在的状态,不提想要胜她,就是要无伤脱身,也是奢望。

但是了一抢先动手,首先就没给她先发制人的机会,然后他仗着自己剑罡的凝聚度比红衣女的剑芒更胜一筹,不断借着向锦衣书生的攻击逼她硬拼,红衣女在苦苦抵挡中锐气渐失,最后气力不加,双剑被了一的右手木剑一起引飞,了一左手剑闪电般连刺三记,红衣女闷哼一声,带着锦衣书生飞速离开了了一的视线。

了一剑交右手,在身前一划,厉声问道:“下一个是谁?”

长剑指处,无人敢对,皆转身而去。

了一长笑一声,就这么手提长剑一步步缓缓向村外走去。所经之处,人人避让。

出了村子,转过一个小坡,了一淡淡地道:“出来吧。”

“呵呵,”一人发笑道:“居然被你发觉了。这几年你长进得紧啊!”

了一听得耳熟,猛一回头,露出笑容道:“原来是你。怎么,刚才那酒肆也是你的产业?我说司马,你的手伸得倒挺长的。”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年葛庄天巽客栈的东主司马徽。司马徽一袭青衫,不过怎么看也不像读书人,那一直挂在脸上的亲切笑容在了一眼里市侩得过分,这些年来他看似发福了些,一幅养尊处优的样子。

司马徽扳着手指嘻嘻笑道:“我的手是不短,不过我发觉你的脚伸得更长。皇宫大内是那么好去的?你愣是进进出出,搅了个天翻地覆。惊雁宫这种绝地,就是有一万两黄金摆在那里我也不去,你倒好,纠结了一帮子人去,胡汉宗师折在那里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前些时候的襄阳城,何等的龙潭虎穴,你偏要去搅局,这不,人家下了武林帖,要买你的人头呢。”

了一眉毛一挑,问道:“哦,原来是这回事,我说咋这么多人找我麻烦。我说那悬红丰厚吗?”

司马徽敛容道:“一万两白银,或是上慈航静斋看《剑典》的资格。”

了一眉毛竖起,不满意地嚷道:“什么?才这么点!”

司马徽笑骂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家伙!”然后他故作思考一番道:“要是赏金增加十倍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一下。才一万两,投入产出根本不成比例嘛!”

了一神色一动,说道:“有人来了。”

司马徽道:“左面五个,右面、也是五个。一人一半。左面的归我了。”

了一报数道:“一、二、三、四……”还没数到十,了一便已将右面五人全料理了,转头一看,司马徽双掌一收,最后两人软软倒下。

司马徽好奇地道:“了一你是怎么练的?三个先天高手就这么被你解决了。”

了一回了他个白眼,说道:“没日没夜地练,再九死一生地砍人,难道你的天人之境不是这么来的?”

司马徽道:“当然不是,我数的钱越多,境界就越高。”

了一没好气地道:“数你个大头鬼,你这个怪胎,我实在不应该把你当正常人看待的。”

司马徽嘟囔地道:“别说得好像你自己是正常人似的。”

了一斜眼挑衅地看着司马徽,说道:“哟,不服是不?咱哥俩难得见面,练两手如何?”

司马徽大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笑声中,黑色劲气一圈圈从他身边蔓延开来。

了一现在手头只有一柄剑了,于是长剑一举,金色剑气熠熠生辉,发动了太极剑领域。

两人聚气完了,对视一眼,齐声大喝,催动领域互相冲撞。

一触即收。

了一赞叹道:“你北冥神功的吸力比以前恐怖得太多了。”

司马徽摇头道:“可惜还是难以分解你的剑罡。”

了一道:“这太极剑领域要是只剩个剑罡形式那还能打得到人吗?”

司马徽叹道:“可惜,还是胜不过你。”

了一问道:“这次是谁把你请动的?”

司马徽道:“这些年我在山东帮辛公子打探消息。”

了一道:“代我向他问个好。哪天要是我有空了,说不定会去帮你们做番事业。”

司马徽道:“听说这次有不少耆宿高手都被请来对付你,你要小心了。”

了一哂道:“来就来吧,反正不要我买棺材。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是管杀不管埋的。”

司马徽再次大笑,乐不可支,然后敛了笑容,拱手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一路保重。”

了一也拱手道:“保重。”展开轻功,没入山林。

一条人影落在司马徽身边,轻声问道:“还是没说服他么?”

司马徽目送了一,也不回头,答道:“今趟能诛杀杨妙真,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凌二哥,我们还是都低估了他,他刚才还没出全力。有这么个人在台面上牵制一下他们的力量,对我们来说,肯定不会是坏事的了。真希望看到那几位损兵折将后的嘴脸。祁碧芍伤得不轻,乘此机会,该送送龙庆了。”

凌二哈哈一笑:“放心,小魔女已经追下去了。跟着这小子,惊喜不断啊。”

司马徽没有再应,望着了一远去的方向,喟然一叹,说道:“那我们先回去吧。”

北风乍起,木叶飘零,江南入秋,一转眼已经是十一月了。

了一本就不是个光挨打不还手的主,郭靖岳云的死早激起了他的怒火,一路上屡遭袭击,撩拨得了一心头杀机大起。

为了避开无时不刻的追杀,了一从齐鲁北上,作出一副纵剑幽燕的姿态,实际上却掉头向西,偷渡两淮,过吴越,来到闽东。这里佛门的势力大大减弱,了一刻意收敛气息,专往偏僻处行走,纵然遇上了捕杀者,都被他悍然袭击,身首异处。

待得身后没什么尾巴了,了一便开始了他的反击。

先是栖霞岭上的云栖寺被了一灭了门,后是华严宗的支派支提华藏寺被了一杀上门去,鸡犬不留。

了一恶向胆边生,乘四大圣僧齐聚福建的机会,掉头折返浙江天台,去抄智慧的老巢。

山道漫长,了一信步而行,不急不躁,感受着季秋肃杀的风景。

前方转出一座古旧的凉亭,了一看那亭位置颇佳,四顾无遗,稍稍加快了脚步,准备入亭歇息一会。

走到跟前了一就是一愣,没想到亭中,背着他,一高大男子正负手卓立。这人一身长袍,头上用红巾扎髻,大袖随风飘逸,颇有名士风范。和寻常儒生不同,他的腰间没有佩剑,却是在背上背着一柄长刀,看上去让人想起了雄姿英发的周郎。

听到脚步声,这人并不回头,淡然问道:“来者可是武当了一?”声音浑厚柔和,虽是问句,却透着一股不容怀疑的自信。

了一并未运用内功来提升感知,是以没有探查亭内是否有人,看到有人捷足先登,风采卓然,已是先起了结交之心。待闻得这人竟是专程等候自己的,却似是在六月里当头浇下一盆冰水,心神震动,内力一展,沉声应道:“正是了一。阁下何人?”

这人转过身来,但见天庭广阔,神采飞扬,竟生得一副宋玉潘安一般的好相貌,而两鬓微霜,气度沉雄,更与他卓然不群的风范。他身材高大,居高临下地看着了一,说道:“你可知你已经死到临头了。”

了一哂然道:“人生在世,唯死为终。只是我至今尚未活够,想要我死,先问过我手中的三尺青锋!”说话间,长剑出鞘,剑芒腾起。

这人昂首望着深邃渺邈的无尽苍天,好似如屈平般苦苦求索,悠悠地道:“不知死活!”右手一动,取刀在手,随即一刀劈出。

了一目放奇光,看得是心惊胆战,却又无比兴奋。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只是这取刀和出刀的动作,了一便把此人列在了天下最巅峰的高手之列。

永恒与无常的对比,永远是天地间最让人心醉的东西。

这人取刀时,往后探的手缓慢而稳定,每一分每一寸的移动保持在同一的速度下,这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人的动作能大体保持某一速度,已非常难得。然而这人,手移动的速度,竟然令了一这等眼力也看不出他是何时加速何时停止的,这等平和而精准的控制,实在比任何精妙绝伦的招式更让人心悸。

相比他无懈可击的取刀,那变幻莫测的出刀便让了一感觉好了很多。

了一做不到那等恒定不变的,甚至让人以为连时间都凝固了的大拙,但在变幻不定,使人目眩神摇的大巧的方面,和这人一样,走到了尽头。

了一取法的风云,本就代表着动,而不是静。

两人各展奇功,极尽变化之能事,到了最后,谁也没能胜过了谁,只能硬拼一招,错身分开。

刀手点头道了声来得好,长刀一晃,刀锋不停地偏转,刀意指处,便是了一流转的护体真气的最为薄弱之处。

了一毫不示弱,双剑一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但将破绽尽数掩住,还乘势用一道璀璨的剑芒反击。

上善若水,处人之恶。

了一这招若水,同样笼罩了他招式的最弱处。

刀手竟然倏地前移,错步来到了一的身侧,长刀一翻,刀环上红带抖起,竟用刀柄击散了了一的这道剑芒。

轰然巨响。

刀手一个跟头向后翻去,反震的力道大得超乎他的想象,剑芒之内居然还藏着一道更为凝聚的剑罡,他露出意外的表情,说道:“还算有些本事。”

然后,提刀在手,抬首望天,长叹一声,再面朝了一时,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不再敦厚儒雅,就像是一把刚开锋的宝刀,寒气逼人。

了一就是觉得,他本人已经变成了一把绝代的宝刀,再分不清楚,是他带动了刀,还是刀自己在动。

了一化解不了这招,面对人刀合一这刀道的极致,他解不了,也躲不开。然而,又一声劲气激爆后,了一摇摇晃晃,却仍然坚持不倒。他使出了合同,有时候,越是直接的方法,就越是有效,用并不纯正的刀势应对刀道,就好似班门弄斧,硬拼这一下,他损失了比对方多出数倍的内力,但是这无解的一刀,到底被他捱过去了。

了一后退三步,才化解了反震之力,接着布下剑网,用身退防备对方的追击。

“想走?没门!”刀手低喝一声,须发皆张,长刀作出令人叹为观止的变化,每一次加速变向,刀尖带起的劲气便强上一分,来到了一面前时,已然狂风大作,啸若狼啼。

面对这惊天动地的绝学,了一应对的是同样勾动天地元气的长生一招。

喀啦啦霹雳连响,了一的力量不及对方,双剑全部震碎,旋身后退。他长啸一声,双手虚握,内力凝聚后伸出体外,竟凭空生出两截晶莹的剑芒,这剑芒已经近乎剑罡,能量内敛,所有的力量都被精确地控制住了。

刀客破了了一的长生,在原地站着,闪电一般接连劈出数十刀。长刀在虚空中留下一丝丝的劲气,这些劲气越积越密,织成一个匕首般的刀形气茧,随着他最后一拍,撕破虚空,正被了一两支剑芒架住。

了一剑芒与这气茧同归于尽,震荡之下,内腑受创,一口血哇的就喷了出来,饶是他心志坚毅,此刻也萌生出此人不可战胜的念头。

一咬牙,了一压下内伤,最强的绝招玄德出手,胜负生死,全部摒出脑海,再无一丝牵挂在心。

审视着了一拼尽全力发出的玄德,刀客终于露出了欣赏的神色,道了声好,长刀长大了一圈,套上了一层薄薄的刀罡。

强招临身,刀客蓄力到了极致,衣衫鼓胀,双脚离开地面,猛得看上去就像是凭空漂浮似的。长刀以落雷之势狠狠劈在了一玄德这招所发的剑芒流上,然后他陀螺般飞起,落在了凉亭顶上,收刀归鞘。

了一长出一口气,他感到对方已经没有了杀意,无力和疲倦潮水般涌上脑海,透支内力的后遗症逐一发作,感觉一阵模糊。了一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但双腿像是没有了知觉似的,软绵绵的,他以绝大的毅力才使自己没有跪下,而是盘腿坐在地上。

意识朦胧中,了一听到刀客在向自己说些什么。

……刀行正大,剑走轻灵……刀若诗,剑如词……从笨拙变作工巧;工巧再归朴拙;进而朴拙中显露灵巧,灵巧中不失朴拙……重、拙、大,剑之道……大巧不工,浑然天成……

浑厚的语音,虽然因为了一状态不佳而不能句句入耳,但入耳珠玑却字字归心,引起那灵犀一点。不知不觉间,了一干涸的经脉中,真气缓慢而稳定地自发流动起来,珠行若断,而又生生不竭。

不知过了多久,了一睁开双目,双目晶莹深邃,神光内敛,比起之前的锋芒闪现,功力又是精进了一层。

站起身来,神识忽的一展,周遭事物,巨细在心,已不必费神。

心中有感,目光一荡,了一刚巧捕捉到一个背影,肩头赤绦赛霞,感激之情油然而生,遂扬声道:“他日凡尘事了,了一当亲下岭南,登堂一拜。”

言罢,转身下山。

乘兴而来,兴尽而归。

斯人远去,野草如浪,荡漾着风的痕迹。

翌日,有游人复临此亭,以手扶柱,一亭粉碎而为木屑石粉,传为逸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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