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想把这个事写出来了,一直留在心里,在慢慢发酵,膨胀,继而又慢慢沉淀了下来,就像在心里的一颗种子,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终于等到了瓜熟蒂落的这一天。
其实心里的好多事,不是不想说,是没合适的时间,也没遇到合适的人。
正好昨天是闫刚的忌日,去世一周年的日子,我跟他老婆不约而同地来到了他的坟前。
当时他家里没钱,也没想买,其实也买不起靠近城边的公墓。
闫刚的老家就在附近的一个小山村,城乡合并,村里的人都已搬离了,只留下些残屋破墙,甚是颓废,闫刚就葬在了村后一小块荒芜的山地里,孤零零的。
这才刚刚一年的时间,坟丘上已荒草萋萋,正值深秋,坟上的各种野草已经慢慢枯萎,只有坟边的那簇野菊花还开得正旺。
淡黄色的野菊,花团锦簇,开在荒草间,不去刻意争艳,就已经相当醒目。
当时埋他的时候,正延上秋雨绵绵,正好看到田边有几株野菊花,我就拔了出来,顺手栽到了闫刚的坟前,没成想只是一年,就枝繁叶茂,花枝招展了。
当时掩埋完闫刚的骨灰,望着那雨中不高的土丘,甚是感慨。
一个人就这么结束了一生,过往的一切,风风雨雨,都停止了,正值壮年的汉子说没就没了。
是哦,活着的时候酸甜苦辣,咋咋呼呼,呼朋引伴,嬉笑怒骂,突然之间,就僵直了身体,再也不动了,然后大人孩子一起痛哭,然后推进熊熊燃烧的火化炉,然后出来一抔灰白相间的骨灰,然后装在小小的骨灰盒里,埋在了土里,然后——然后,大家伤悲过后,一切照样过自己的日子。
闫刚的老婆老家就是菏泽那边的,他死后不久,老婆就带着孩子改嫁到了菏泽,我们也一直没联系。
昨天是闫刚的忌日,他老婆并没给我电话,在闫刚的墓前,只是凑巧遇到了。
她孤身一人前来,虽然掩饰不住内心的伤悲,但确实比一年前水灵了不少,看来改嫁后的日子过得很滋润。
她没有带孩子——闫刚的儿子,我问她孩子怎么没来。
她说,孩子上学了,不能请假耽误了课,并且,她也是偷着赶过来的,跟现在的老公说,到外地出差,实质上是来祭奠闫刚的。
其实这就不错了,死了后还有个人来祭奠一下,除了我,也就只有他老婆了,孩子当然不懂事,这不能怪,毕竟还小,才七岁,什么也还都不明白。
其实人如果善始善终,死了以后,每到逢年过节,或者忌日,还有个人来到坟前祭奠一下,就真的不错了,孤坟野坟,游魂野鬼多得是。
我的家乡以前有个风俗,上坟这事,只有家里的男孩子才可以来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每个家庭都盼着家里有个男孩子,不光是传宗接代吧,还为了到时候坟前能来个人。虽然现在不讲求这个了,女儿也能来到坟前,但说实在的,子子孙孙,排成溜到了坟前,确实看到人丁兴旺,要是女儿呢,到了第二辈第三辈,谁还能记得起曾经的列祖列宗呢?
说到这,话又多了,还是言归正传吧。
说说我的朋友闫刚。
其实我跟闫刚的关系就是一般的同事,稍好一点,但不算是莫逆之交,以前只是在博山环能机械厂共事了三年多。
他是一个技工,技术很好,人也很老实,整天就知道干活,没有什么怪言怪语,人人都挺喜欢他,这人人都喜欢的人,也就太普通了,大家都知道厂里有这么个人,但从未往心里去,也就是遇到技术难题或者需要人家干活的时候,才会想起他。
我最初对他也只是这么个印象,之所以对他记得很深,是因为他借过我3000元钱,并且一直没还,这点我不可能记不住,我心里很污么?不,正常,叫你的话,你也是。
就这么平常的一个好人,能有什么可说的呢?
不,之所以我一直想要说说他的事,并且一直压在我心里让我很不舒服,是因为在他死前曾经跟我提起的影子。
人死之前的表现,真的是跟平时不一样的,都是过后才想起来,才明白,其实当时他跟我说了以后,我根本没往那方面想,也根本就没当为事,可现在才终于想明白,人死之前确确实实是有征兆的。
就从他死之前说起吧。
那天中午下班以后,外边正下着大雨,早上来上班的时候天还好好的,我就没带伞,没想到现在大雨滂沱,我只好跑到了门口传达室。
一者是想在那避避雨,一会不下了,再走,二者想怎么还遇不到个熟人,共撑一把伞呢。
可偏偏就是,雨不停地下,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再就是厂里的人都走光了,我也没遇到个说,哥们,来,咱一块走的人,也不是没好朋友,有,但看到人家都脚步匆匆的往回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咱也没必要麻烦人家,我这点自尊心还是有的。
此时,传达室的王大爷说。
“小刘,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你干脆到门口的小卖部买点下酒菜,咱爷两个喝一杯算了,还回去干啥?”
其实,想想也是,这大下雨的天,躲在传达室里,安安静静的,喝上一杯也行,反正下午厂里停工,说是开会庆祝拿了一个什么名誉,宣传一下。
我笑着看着王大爷说。
“行,王大爷,你等着我去买点花生米买瓶酒,咱爷两个就喝一杯!”
冒着大雨,我刚窜出传达室的门口,就听到有人喊。
“小刘,等等我!”
我一愣怔,就住下了,回头一看,闫刚正跑了过来。
“没带伞吧?”闫刚气喘吁吁的,“走,咱两个一块走吧,我也正好回家。”
“还回去么?”我当时确实有点犹豫,“王大爷说跟我一块喝点。”
“喝什么酒哦,回去吧,正好顺道,我也正好有个事跟你说。”
如此说了,其实我也想回家的,孩子正好感冒,闫刚跟我住一个小区,那就回去吧,跟王大爷说了声,老人好像还挺不满意似的。
我两个撑着一把伞,走在雨中。
“什么事哦?说吧。”
“小刘,”闫刚有点犹豫,他习惯性的往上托了托眼镜,“我最近老发现自己的身边有一个人一直跟着我。”
“我现在不就跟着你么?哈哈……”
我听了想跟他开玩笑,闫刚也没搭我的茬,继续说。
“我是说真的,我发现总有一个人跟着我,在哪里都是,这走在路上,我都能刚听到他的脚步声……”
“哈哈,就现在么?”我故意往四周瞅了瞅,“在哪呢?”
闫刚还是不搭我的茬,知道我在跟他开玩笑。
“就说昨晚吧,大概凌晨两点多,我让尿憋醒了,老婆孩子睡的正香呢,我也没拉灯,就去了厕所,尿完了,从厕所一出来,就突然觉得瘆得慌,头皮发麻……”
这大半夜的,他这么一说,我也没法开玩笑了,看了他一眼,继续听他说。
“小刘,你也知道,我家厕所对面装了一面立式的大镜子,当时你嫂子说是为了让屋里的面积增大,可是我走过镜子的时候,冷不丁地侧眼一瞧,你说我看见了什么?!”
此时的闫刚,一脸的严肃,还带着一种莫名的惊恐,正正经经地跟我说,看起来真的不像是开玩笑,我也想起了他家厕所对面确实是装着一面大镜子。
“看到什么了?”
“我就看见突然一个人影从镜子里蹿过去了,很快!”
我勉强地笑了笑,有点笑不出来了。
“你看花眼了吧?”
“我当时也这么想,当时就后退了一步,扭头直接面对着镜子看……”
“看到什么了?”
“没看到——可是没看到啥,你也知道咱们小区外的灯都亮着,虽然是夜里,但是屋里还是看得清的……”
“那不就得了!”我听了才放了心,“看你疑神疑鬼,吓我一跳,靠!”
“可是——可是,就在我扭头刚要挪动脚步的时候,我又看到了!”
他这么一惊一乍的,弄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又看到那个人影从镜子里蹿过!我就又扭头盯着镜子看,这一看才看明白——”
闫刚说到这,我看到他嘴角在哆嗦。
“我就看到在我身后有一个女人!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就站在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