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有情的魔
一片漆黑中，云漠觉得自己正在下坠。他什么也抓不住，因为四周都是虚无。
这是哪里……
“这是你的灵魂深处，也叫虚无之海，魔羽。”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云漠一愣，这个人是谁？怎么会读懂他的意识？
“我是你的祖先，吾名暗，世人称我为先魔。我已在几万年前故去，寿尽之际施下咒术，为每一位迷失在人界的同族初代指点迷津。”
先魔？！云漠惊住了。先魔是流传在人间的一个名号，代表着第一位诞生的、最恶之魔，如今已是大凶的代名词。可传说毕竟是传说，没人敢肯定它的真实性，难道这个凶神恶煞真的存在？而且又声称是自己的祖先？
“你可知三界？”许是读懂了云漠的惊异，那声音问道。
“云漠不知。”云漠答道。
“世有三界：人界、仙界与魔界，你乃是我族在人界诞生的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位初代魔，族名魔羽。”
两个光团出现在云漠的眼前，一团光散发着鲜艳的赤红色，一团光散发着诡异的雪白色。
“或因你为九九之数，与你共生的灵兽竟出现了双生异变。你之天赋得天独厚，望你日后好生把握。”
原来自己并非人类吗？那么自己的母亲云滢是怎么一回事？而那从未谋面的父亲又是谁？云漠问道：“敢问前辈我怎样才能挣脱这虚无之海？”他担心云滢的安危，也很想马上问问云滢有关自己真实的一切。
“现在弱小的你还无法在魔化的状态下保持意识，你的灵魂现已陷入沉睡状态，现实世界中你的身体正被你身为魔的本能所支配。你的属性是火，本命之火乃为可以焚尽包括灵魂在内的极致魔火——地狱之焰，待你的力量用尽后，你自可脱离这虚无之海。”
“本能？”云漠皱起了眉。
“即杀死所有知晓你魔族身份的人类……”那声音顿了顿，“也包括你的生母在内。”
“你说什么？！”云漠失去了理智般愤怒地喊道。
“你又何必在乎。”先魔长叹一口气，“魔本就是无情之物……”
“你给我闭嘴！”云漠咆哮着打断他的话，“怎么会没有情呢，世间凡生灵必有其情，无论人、仙亦或是魔。如若不然，那和畜生又有何区别！”
先魔残留在云漠体内的那丝灵识似乎惊住了一样，沉默了半晌后才叹声道：“魔是没有心的，魔也不需要心……这就是魔道。”
“那敢问先辈，你又是为何出现在我的识海中呢？”云漠因不安而剧烈地喘息着，“你明明关心着你的后代，甚至临死之前以灵魂不得安生的代价施下如此逆天咒术，这——不就是爱吗？！为什么不敢承认！”
“……”那声音突然沉默了。
云漠抬起头，看着满眼虚无的黑色，他用尽了全力也突破不了“本能”的束缚，他的心中滋生了一丝绝望。难道含辛茹苦养他九年的母亲最终要命丧于他的魔爪之下吗？他承诺过，要护她一生……云漠的眸中多了一抹无奈与一抹茫然，一滴清泪顺着他妖异却又俊美的脸庞上留下：“魔，也是有情的啊……”
……
人界，东大陆，天岚帝国，天月城，云家外族。
云栏惊恐地看着魔化的云漠，双腿不住地颤抖：“……你、你是什么妖怪？！”
云漠没有回答他，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显得格外空洞。魔化后的他在身形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改变的只是他的眼睛与头发。墨黑色的头发已长及腰际，随着流风飘舞着。古怪的黑色火焰环绕在他周身，使云漠看起来更加诡异。
云滢靠在门上，神情复杂地注视着远处的云漠，似乎很早之前就已经料到正在发生的一切。
“漠儿，你终究……”
云漠面无表情地看着惊恐的云栏，强大的压迫感从少年身上迸发出来，云栏在这股力量下几乎快要窒息了。
快跑！这是云栏此刻唯一的想法，但他的腿仿佛灌铅了一般怎么也挪不动。
云漠没有动，黑色的火焰朝云栏席卷而来，云栏抬起手臂妄图挡住这火焰，但当黑焰碰触到云栏手臂的那一瞬间，云栏忽地发出一声痛苦甚至绝望的嘶喊：“啊啊啊啊啊——”
这黑焰乃是云漠的本命之火，地狱之焰。它可以焚毁世间的一切，包括了灵魂在内。此刻云栏的肉体和灵魂正被这地狱之焰双重焚烧着，以至于云栏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云漠抬起空洞的眸子，在目光触碰到云栏的一瞬间，那眸子里划过一道嗜血的光芒。他抬起手对着痛苦的云栏，五指渐渐合拢，最终握成拳，云栏身上的火焰也在这一刻猛然旺盛了起来，就如同被浇上了汽油一般恣肆地燃烧着。伴随着男人的惨叫，云栏的身体就这样被黑焰吞没了，只几个呼吸的功夫，云栏整个人便消失于人间，连渣都没有留下一分一毫。
云漠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眼中嗜血的光芒闪烁得更加明显了。作为魔而言，此刻的云漠正在享受一种快感、一种因杀戮而产生的快感。
扭过头去，云漠遥望着远处的云滢，脸上的残忍的笑容还未褪去。
云滢也默默地遥望着云漠，目光中有一份欣慰，也有一份担忧。至少，从今往后，自己的儿子便能在这蛮不讲理的乱世上生存下去了吧？念及此，云滢的嘴角也浮现出一丝微笑。
此时此刻，遥遥对视的母子二人不约而同地浅笑着，尽管各怀的心思天差地别。
吞噬了一个生命后，围绕在云漠身侧的地狱之焰蠢蠢不安地燃动着。云漠舔了舔嘴唇，慢慢地朝云滢走去。云滢没有逃，早在她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她便有了这样的觉悟。
云漠走到云滢身前，伸出右手一把抓住云滢的脖颈，将瘦弱的她提起。砰的一声，云滢的后背猛地撞在了木门上，云漠的手指渐渐加力，双脚离地的云滢没有反抗，只是慈祥地看着这位魔族儿子。
“你一直都是好孩子……”云滢艰难地喘息着，“我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做饭的样子呢，虽然饭被你烧糊了，但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饭……从那时起我就觉得，我的儿子一定不会平凡。漠儿，虽然从来没有当面和你说过，但我始终以你为豪，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
虚无之海中，云漠猛然抬起头，面庞上的泪痕尚未干。
“娘亲——”云漠嘶喊道。他听到了！他听到娘亲在叫着他的名字！尽管他不知道现实世界中发生了什么，但云滢就是他的一切！
……
云漠的手不知为何地松了松，眸中嗜血残忍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娘说过，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永远爱你……哪怕你是魔也一样……”泪水顺着云滢苍白的面庞流下，打湿了她的衣襟，“然而，这世道太过黑暗了，太多人比魔还要险恶。我好担心，那么听话懂事的你在这乱世上会被人欺负。以后一个人生活一定要留个心眼，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漠儿，你一定要记着……”
云漠的身体一僵，嘴角处的微笑也消失了，空洞无神的眼睛反而显露出一点无助。
“娘给你取名为漠，不是希望你成为一个冷漠无情的人，而是祈祷你可以漠视这肮脏世间的所有不公与罪恶，坚强勇敢地面对一切风雨，哪怕娘不在你身边。”云滢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世人崇仙厌魔，一旦得知有魔诞世，他们会竭尽全力将你扼杀，所以在有能力自保之前，漠儿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可以暴露自己魔族的身份……原谅娘亲，不能再陪着你了，但漠儿总要学会坚强……”
云滢右手指尖不知为何闪现着淡蓝色的光，她抬起手臂，右手手指轻轻地抵在了少年的额头上。云漠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蓝色的光如溪流一般在云漠的额头流淌着，最后形成了一个古怪的花纹——更像是咒印。霎时间那蓝色的花纹散发出耀眼的蓝光，云漠周身的黑色火焰顿时缩小了许多，最终颤抖着渐渐熄灭，而云漠松开手闭上了双眼，那及腰的黑色长发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
虚无之海中，一道又一道明亮的光照射进来，云漠感觉到了母亲传递来的丝丝温暖。
“怎么可能……”低沉的声音响起，仿佛被惊到了一般，“狱焰怎么会自行熄灭……嗯？这是？原来如此吗……看来这散发着恶臭的人间，确实尚有那么一丁点的真情在啊……”
……
云漠睁开血红色的眼睛，一瞬间的太阳光刺得他双眼发痛。
九岁的云漠还不是很高，云滢的右手抚在云漠的左脸颊上，仿佛不曾移动过。瘦弱的女人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脑袋低垂着，似乎已经沉沉地睡去，就像往常一样。
云漠的双手颤抖着，他蹲下来，轻轻扶住云滢的身体。
“娘亲……你醒醒啊，不要吓唬漠儿……”
然而任云漠怎样叫云滢，她都没有抬起头来。
“她没有死。”先魔低沉的声音回荡在云漠的脑海中，“她只是陷入了沉睡。”
云漠双瞳的血红色更加浓烈了，他大喊道：“先辈，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怎样才能让我母亲醒过来？”
“你母亲的玄力无法运转出来，但不代表不能内循环。她用自身最锋锐的玄力硬生生将自己的灵魂割成了两半……”似惋惜般，说到这里，那声音停顿了下来。
云漠的瞳孔一缩，他看着怀中安静地睡去的母亲，喉中泛起一丝苦涩。她究竟是有着怎样的毅力，才可以忍受如此剧烈的痛苦？
“她的玄属性是水，恰好和你的火属性相克，所以她才会将灵魂中最纯净的一部分割出封印在你的额头上。”
云漠抚摸着额头上古怪的蓝色花纹：“这是……”
“这是血亲之间才能施展的、世间罕见的几种封印式之一，血封印。然而你母亲也明白，一般的血封印无法镇住你的魔性，因而她并没有用至亲之血来做封条，而是采用了她一半的灵魂。与其说它是血封印，不如称它为魂印更为合适，这种封印的霸道程度在三界内也绝对名列前茅。有这个封印在，弱小的你即便在极度愤怒的状况下也不会自行魔化，几乎所有的魔族初代都因身份暴露而夭折，能活到成年的寥寥无几……你母亲，是在保护你啊……”
云漠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么先辈，这个封印要怎样才能解开呢？”
“解开这个封印其实很简单，因为它是一个活封印。”
“活封印？”云漠皱起了眉头。
“你母亲真是为你做好了一切啊……”先魔感叹一声，“封条是你母亲的灵魂，那封印中自然有着她的意志。我不知道她在陷入沉睡前对那封印下达了怎样的指令，但在某个情况下你满足了她所定下的条件，这个封印就会自行打开。但封印打开并不代表封印解除，封印无法解除作为封条的灵魂就无法回到本体之中，这女人就还要继续沉睡……”
“要怎样才能解除这封印？”云漠握紧了拳头，云滢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是魔，魔有魔的道，为了她，云漠哪怕背叛整个世界都在所不惜。
“对不起小家伙，这种封印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就算你找到了解除它的办法，也不能将碎成两半的灵魂缝补在一起……”先魔顿了顿，“你还是放弃吧……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