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相府,不论里外边怎么看也就一般官家形制,即便院内关键几处雕梁画栋,用的也是民间常见的建材,只因有了两位大家:苏先生的题字和华夫子的绘画,显得格外高雅脱俗。要知道,在京城的翰林书画院,这两位闲云野鹤,一位别号西岭苏先生,一位别号东麓华夫子,虽不过七品顾问虚职,可论才艺,连徽宗都欣赏不已。
应该说蔡相府用料虽简,但设计的处处用心,处处别致。就说院中那小桥流水边的凉亭一处,当中矗立着一方墨石棋盘;桥下不远处的鹅卵石浅滩上,老榕为盖,下放的石几上摆着一张檀木琴盒。不论春花秋月、夏暑冬霜,此处可尽享人生妙趣,想那神仙生活大约也不过如此罢了!
苏不附和华无庸已经站在凉亭外,苏不附笑道:“华兄,你虽然舌灿如花,没想到终究棋差一筹?”
华无庸不甘示弱,反唇相讥道:“贤弟高才,可曾请动水门高手?”
“你!那水副门主已答应过段时日……”
“呵呵,打扰两位雅兴!”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二人耳边响起。
“哦,是伯雅大哥!”二人连忙稽首施礼。
“可惜风师叔不能前来,不然我们琴棋书画四绝相聚,也算世间盛事?”那个被唤作伯雅的中年人踏入凉亭道。
“风师叔自由惯了,想来就来,连相爷都礼让三分。不过,秦大哥,也是怪了,怎么罗贼的尸首好端端的会不见了?”苏不附一边倒茶一边问到。
“我也奇怪,自方腊兵败后,民贼不断,京畿不得安宁。相爷本意要在城楼上悬挂罗贼首级示众三日,以儆效尤。不想中途走漏消息,被人劫了去?”秦伯雅叹道:“弄影,你也出来见过二位师叔!”
“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蕉石后出来一女子,只见她脸上略施粉黛,眉眼秋波盈盈,浅笑嫣然,露出洁白贝齿,身穿红白夹色镂金百蝶羽衣。走起路来,蛇腰摆动如柳影,莲步蹁跹如花舞。
“弄影,一年未见,竟越发出挑了?”华无庸眼睛都绿了:“唉,我的十二美人图可是白画了…”。
“打住!”秦伯雅察觉到华无庸的眼色:“弄影,趁相爷下朝回来这当口,弹个高山流水吧,也请二位师叔指点一番。”
“遵命!师傅,不过这高山流水已沦为市井小调,不若弹首平沙落雁,既高雅又荡气回肠?”花弄影低眉请示。
“好!还是我这徒儿有见识。”秦伯雅欣赏的看着爱徒。
花弄影缓缓移步石几,款款坐下,轻轻打开檀木琴盒,取出紫檀古琴,边弹边唱道:
“秋寥叶落,风静沙平,云腾万里,天际孤鸣;秦时明月,汉关望穿,狄胡未灭,壮士不返……”
曲毕,秦伯雅三人抚案称绝。
这时,只见蔡相一心腹小厮匆匆过来,鞠躬悄声道:“各位大人,兀国师亲自造访,相爷说今晚就不留各位用饭了。”
“兀国师,莫非为了汗血宝马一事?”苏不附低声问秦伯雅道。
“相爷自有安排。有了好处,必少不了你,我们散了吧!”秦伯雅道。
…………
晓风客栈与花满楼,是京城两处不得不去的绝妙场所。花满楼大而堂皇,天下美女云集于此,是京城第一风流快活地;晓风客栈小而巧致,世间美食小点不出其右,与咸阳的明月楼、扬州的西厢庐并称天下三大美食老字号。特别是老板娇娘的京烩菜丝(隐喻蔡京会死),看似家常,却是不加丁点荤类,竟做出鱼肉鲜味,令去过的食客都赞叹不已。
今夜晓风客栈二楼,两个秦家小厮一边端着酒菜朝天字厢房走去,一边窃窃私语:
“嘿,秦大人今晚招待何方贵客?”
“不就是辽国的兀大国师嘛!”
“听说不是在蔡相那用过晚膳了吗?秦大人这还亲自去厨房安排宵夜?”
“要不怎么说是拜把子的交情呐。欸,我可听说这兀国师和秦大人的亡妻还有交情呢?”
“什么嘛,我怎么听说秦夫人(秦虹棉。辽间谍。伯雅认出其诡计,却逃不过知音子期的孽缘)自缢时长发披面,以糠塞口,这又是怎么回事?”
“嗐,要不怎么说官家尽是乱七八糟的腌臜事。我们一日三餐都顾不上,哪还管的着这裤档子里的事呢?”
“住口!说什么呢!”两小厮没发觉花弄影什么时候就在身后。
“花姐姐,是我俩多嘴!”两小厮慌忙道。
“背地说主人坏话!该打!”花弄影忿忿各赏了他们两记耳光。
“是该死。”秦伯雅随后也出现了。
“大人,我们……”
话音未落,秦伯雅从二人中间潇洒穿过。那两小厮顷刻仆地,七窍流血。
“伯雅!”打开天字房房门后,花弄影看到了一健硕汉子,高大威猛,却如见着新婚小别的娘子般,满脸欣喜叫唤道。
“子期!”秦伯雅也难得露出笑容坐下:“这是我徒弄影。弄影你见过兀叔叔,把礼物放好就下去吧。”
“喏。”花弄影行礼后就出去,掩上了房门。
晓风客栈外,花弄影远远看着天字房内烛光忽明忽暗,良久,窗户关了,灯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