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再来啊。”老板娘笑着客套,心里纠结,来不来,是个问题啊,这桌人真能吃!来了赚不到什么钱了啊,还是不要来了......不行,来了还有的赚,不来,就没得赚了!还是来吧,那小伙啊你还是别来了,来也没事千万别单个的来,我会亏的......
“老板娘,你们这收不收野味?”何朝不知道还给差不多减了十块钱,这么一顿就四十,他那点小钱完全负担不起他,问老板娘。
“收啊,绝对公道!”老板娘一听有货源,顿时来了精神,土味馆,当然要有土味的东西撑门面,她以为小伙的家里人是以打猎为生的。
何朝觉得是时候做点东西抓抓山毛兔和野山鸡这些了。
当天下午,何朝放学后就偷偷地去代大娘家里的竹林,砍了好几根竹子,去枝去叶,让李学文片了下竹片,这时候李学文还是很好说话的,他的矛盾多数在于赵兰,跟小孩子没什么好迁怒的,更不要说是想抓抓野味这种事情了,李学文想到何朝他外婆身子骨不是很好,抓了多补补挺好,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
何朝擦去脸上的汗水,锻炼完,掏出手机准备给老爸打个电话。
在另一个时空,老妈带着他一走就是六年,直到高中毕业后何朝才回到江浙,见到了苍老许多的老爸,那时候,他的心情是复杂的,有愧疚,有害怕。
原因很简单,怕挨打,他小的时候给何爸打得挺惨,见了就怕,后来大了,觉得确实是自己做错事,挨打很正常,却让一个父亲孤苦无依了六年之久。
何朝他一直都觉得他的诞生是有些戏剧的,老妈不甘心一辈子窝在山沟沟里面,让外公给嫁到高山里,俞城有很多高山,里面的风俗各不相同,多数都是极为恶劣的,家旁边的高山里的风俗,就是假如丈夫死了,这个媳妇自动成为其弟的老婆,何朝刚听说这事情的时候,很难想象还能有这样的风俗!
老妈不甘心啊,那人又是个病秧子,独自一人在外闯荡,一个人在外边飘着,无根无萍,突然很想要个孩子做寄托,在江浙机缘巧合认识了老爸,然后,就有了他,但老妈对老爸是没有多少感情的,和老爸过着相敬如宾的生活,也没深入接触过何家的一切,在孩子稍微大点后又独自出去做生意,夫妻间唯一的情分也在老爸对他的打骂下消耗殆尽,在他三年级的时候就离了婚,不过在外人眼里还是装作原来的样子。
这些事情,他妈以为何朝不知道,后来才知道的,但何朝三年级的时候看到那绿色的本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由于去年小学升学考成绩不大理想,心怕儿子会被暴打,老妈带着他跑回了俞城。
带着思绪,拨打着从来没换过的电话号码,但一声声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亦或是“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何朝以为,老爸在承包的果山上,那里信号不好,没关系,继续打,只要不是关机,就能打得通......
江浙,夜暗星明,一处深山老林中,篝火徐徐升起,何成永的裤脚,衣衫破碎,上有血斑,右臂一处刮伤血淋淋,一具野猪面目狰狞的躺着,他茫然的挑动着野猪肉,心中闷苦。
看向旁边的背篓,里面装满了各种草药,何成永低语喃喃。
“他不会回来了......我找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何永成了解赵梅,知道她这次是铁了心不会回来,或许儿子大点懂事了会回来,但那时候有些迟了......
在赵梅眼里,他没用,他窝囊,这么久了没给她一分家的归属感,气他房子没建还把家里仅有的几万块给弟弟盖新房,气他沉默寡言没有上进心,更气他只会拿儿子当出气筒,闲来无事揍一揍,懦夫的表现,但她......不懂,也不了解,何永成觉得他的一生很失败,不光是妻儿远离,更连累着天赋异禀的弟弟也泯然众人,至今对他都有成见,他,只是个失败品......
何永成大吼一声,寂静的山岭间充斥着他有些沙哑的声音,惊起了林间休憩飞鸟,他颓然坐在石上,拨弄着死猪,他后悔了,后悔没去过赵梅的娘家,他去俞城找过,但俞城这么大,想找一个人无疑大海捞针,他没有那分运气,也后悔自己的教育方式,不是那么苛刻的话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不管用不用的上,我也得准备的......万一呢。”何永成安慰着自己,他还抱着一丝希望正是这丝希望,让他还没有放弃。
电话声响起,何成永掏出方块手机,信号不是很好,这手机也显示不了地方,准备挂断,想了想还是按了接听键。
“喂....喂....爸......嘟嘟......”
此时此刻,何成永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信号没有了,他顺势蹬上就近的老樟。
近二十米的老樟,树冠下的枝桠矗立一道人影。
何成永在枝桠间走动,终于看到一格信号,手有些抖着回拨。
“喂,爸,在山上呢?你还好吧?”何朝接了电话说,五年后他的问候是生疏的,毕竟分开太久,感情淡薄,后来慢慢相处才找回了父子之间的感觉。
“还好...你呢?”腹有千言万语,何永成却只吐出这几个字。
“挺好的,就是前段时间贪玩摔的脱臼导致有点骨折了,不过现在接上了也好的差不多了。”何朝说。
“你把现在的感觉和我说说。”何成永说,听着儿子说着情况,他想了想说:“你现在做一下引体向上,做十个说说你的感觉。”
何朝依言做完,发觉左臂有略微的阻塞感觉,说:“爸,有点阻塞感。”
何成永放下心来,说:“你每天抽空做二十个引体向上,矫正一下骨骼,很快就跟原来一样了。”
何朝有些好奇的问:“爸,你还懂这个啊?”
何成永说:“原来做过一段土医生。”
听着爸爸这么说,何朝纳闷了,他怎么没听说过老爸做过土医生?
“儿子,你现在是不是特别能吃?”何成永想到孩子马上就十五岁了,因为留过一级,所以现在初一,时候差不多了。
“爸,你怎么知道!现在我都不敢放开了吃,会把姨娘家吃穷的!”何朝惊讶,暗想老爸怎么什么都知道,应该是受伤之后都比较能吃的常识吧,何况现在的年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一想,疑虑渐失。
“没事,你找张卡把卡号发我,爸改明儿给你打点钱,别饿着了。好好读书,还有,你爷爷走之前留给你的小册子没有弄丢吧?”何成永敷衍过去,又叮嘱了几个要点,然后有些犹豫,心怕说出这句话会让那边惧怕的挂断,考虑再三,放缓语气打着商量说:“儿子,你这个暑假......能不能回来一趟?”
“那本书还在呢。”听到老爸说到爷爷留给他的书,倒是有些印象,在赵岩床脚下压着呢,不出意外会在赵岩毕业后帮一哥们筹钱收拾到一堆给卖废品去,听到老爸要让他回去一趟,这个时候还处于会被挨打的年龄阶段,对老爸的恐惧涌上心头,说实话他有点怵,心戚戚说:“能是能,不过你不能打我!”
“爸给你保证!绝对不打你!”何成永承诺,已经打过了,应该没有必要再打了。
“我不信!我要睡觉了,明天要上学!”何朝说,然后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嘟......电话的盲音传来,何成永笑了笑,想到儿子也没说到底回不回来,他有些怅然若失,改明儿再问问,许些好处,应该会回来了吧......
蓦地他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发了条信息给何朝。
“千万不要打架!”不过信号并不是很好,一直显示着发送失败的提示语,算了明天回去打电话提醒一下就好了。
转念一想,就算说了也不大管用,了解儿子的何成永知道儿子性格挺好,一般不惹事,就算人不惹事,可有的时候事会惹人。
算算时间,还有一个多月,他得好好准备了!这一刻何成永感觉快一年的阴霾随着消散,浑身像是有了使不完的劲,将背篓往脖子上一挂,俯下身将野猪扛起,竟哼着小曲悠哉悠哉的往外边走去。
何朝挂断电话,回到房间,见哥哥赵岩看着一本书看的精神亢奋,当他发现有人进来的时候一惊,下意识的将书往屁股下塞,见是老弟疲惫的往草席上一躺,轻呼一口气又抽出来翻开目不转睛看了一会。
何朝没理他躺下,地板的冰凉透过草席传到身上,下意识的卷了卷被子,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晚,何朝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五年后回江浙的时候,本来很高兴迎接他的爸爸见了他就是一顿好拍,差点没给他拍地上,那眼神瞬间暗淡,又强作热情的神情。
那一年,过年的时候无意间听到长辈们在交谈,叔叔苦涩的说着“完了”的话,在那里冲着老爸埋怨,咆哮,大姑拎着菜刀在那哭着劝这才没动手,何朝觉得是老爸和叔叔合伙办的胶水厂没订单,垮了。
那一年,小姑要了二胎,次年又添了个妹妹,小姑丈想再生却在不该管事的爸爸言语下放弃。
那一年,老是信誓旦旦说“有疤没事”让他回来当兵的爸爸对着没当成的他回来时沉默了。
那一年,那一堆干枯的根,泛黄的草......
梦,在爸爸叹着气的说“普通挺好”让他不懂的话中结束。
阳光和煦的透过窗照进来,何朝穿上衣物,感觉梦见什么了,但又迷糊想不起来,梦总是这样奇妙的,在接触到某种事物的时候触景突兀浮现,但尝试想要记起的时候死活都想不起来,何朝也没在意,将草席卷上往墙边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