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我这平日也没什么人，你怎不上来多坐坐。”老者笑呵呵地说着，往明春子面前放了一个茶杯，捏了一撮碧绿的桃尖茶叶进去，又提起茶壶，微微一压，透着一股淡淡香气的清水便浇到了杯子里——
咕噜噜——
亭子里静默片刻，一股茶香弥漫开来。
明春子贪婪地吸了口茶香，露出陶醉的表情，老者微微一笑，又给自己沏了一杯。
这里是整个桃都的最顶端，往外望去，不见边际的绿意在罡风的吹拂下如海浪般起伏，一直延伸向远方的皑皑云海。
“其他人也不常来看上人吗？”明春子问。
“这几年都来地少了。”老者道，“不过我这里客人可不少，包括白蛇他们，这些年都诞了子嗣，如今我再布道，听讲的人比早先可多了好几十个。”
明春子慨然：“这些兽物，比人却要有情许多。”
“大家各取所需而已。”老人平和道。
“上人，那日玄勾逃出禁锢，上人可知道？”明春子见状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知道。”
明春子本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上人不出手，自然有上人的道理。”
老人摇摇头：“有些事人力无法改变，况且盘烨宫合该有此一劫，玄勾脱逃只是开端而已。”
明春子微微一怔，“上人此言何意？”
老人道：“这些年盘烨宫的风气如何，不需老朽多说，既然已经走了下坡路，有一场大劫也是应该的。”
明春子放下了本欲饮的茶水，错愕道：“上人，前几日这一劫，难道还不算吗？”
“你认为玄勾突破封印一事，于盘烨宫而言，算是一劫吗？”
明春子犹豫半晌：“可底下凡人，伤亡百万，这等惨事……”
老人摇头。
明春子面色微微发白，“上人的意思，这一劫会更加可怕？”
老人淡淡道：“稍有不慎，盘烨宫或毁于一旦。”
明春子浑身一震。
“您，看到了？”明春子试探问道，这些年，他或许也心灰意冷于盘烨宫的变化，可他毕竟自小在这里长大，于盘烨宫感情极为深厚，听到这样的消息，让他连本来的目的都忘记了。
老人点点头：“看到了，却无力改变，这世间凡事因果深重，种因得果，乃天道循环的根本。”
“可曾与师兄说过此事？”
“已提点过，但他心思，不在这上面。”老人轻轻笑道，目中之意却让人难懂。
“我去找他说清楚。”明春子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起身就往外走。
“回来。”
明春子站定。
“这事你管不了。”老人道。
“上人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创立的盘烨宫覆灭吗？”
老人不紧不慢，又给对面的杯子倒了一杯茶，缓缓道：“这就是你我的区别了，我已活了这么久的岁月，知道有些事无法改变，所以不会强求。”
他放下茶壶，淡淡道：“我只给你泡三杯，你已浪费一杯了。”
明春子愕然道：“方才那杯味道我都没尝啊？”
“你看，老朽才说的话，此刻便能用在你身上。”老人放下茶杯，“说吧，你上来有什么事。”
明春子本想再问问关于盘烨宫大劫的事，可想到眼前之人的脾性，终究不再提这个事。
“上人，我是为我弟子陈恪而来，他父母是我门下，死于魔道之手，陈恪几经辗转到了我手里。这孩子天性善良，却身负血海深仇，我想帮他。”
老人微微想了想，道：“当年一事，你执念也深啊。”
“上人虽在这树上，却知天下事。”
“若他九泉之下有知，必不会怪罪于你，从陈啸天到陈恪，你已做得够多了。”老人缓缓道。
“起码要将陈恪培育成才，不然他身负血海深仇，往后的日子很难过。”明春子认真道。
老人没有立即接他的话，沉吟片刻才道：“其实有一件事，你或许不知。”
“何事？”明春子心里一沉。
“盘烨宫的这一劫，多半还落在这孩子身上。”见明春子神色又变，老者一抬手道：“老朽知道你在想什么，事情已成定局，早已无法改变，况且福兮祸兮，皆未可知。”
“可这孩子如何能承受此等大事？若真是大劫碾压而来，以他孱弱之躯，岂不粉身碎骨？”
老人轻轻抬手，露出慈和笑意，“我既说了这话，他就有一线生机，你且按照你的想法去做，最后或许会有意外的结果。”
听到这话，明春子露出希冀之色。认识老者这么多年，他深知眼前之人虽道法通玄，能参过去未来，却甚少去断个人命运。而如今却能在他这里听到关于陈恪命运的判断，当真是意外至极，这说明陈恪的命运必然没那么简单。
“那是好是坏？”明春子试探问道。
“好坏皆在一念间。”老人神秘笑道。
二人这边说了半天，明春子又饮完一杯茶水，不过却已不似上来时那般心事重重。
“可还有疑问？”老人问。
“多谢上人，没了。”明春子道。
“关于你自己，便不想问些什么？”
“上人也说了，有些事既然无法改变，便也无须强求。”
“你这人，对别人如此关心，对自己却总是漠不关心。”老人摇摇头，“该问的事情问完了，好好饮这最后一杯茶吧。”
……
从树顶下来后，明春子又变得忧心忡忡，他上去时担心陈恪，圣阴龙石的存在始终是个巨大的隐患，直到得到了较为明确的回答，才放下心来。
而此刻，他却在担心盘烨宫。一场关于盘烨宫的浩劫正在酝酿，谁也不知道这大劫何时来，从何地来，会带来怎样的恶果。盘烨宫真的会毁于一旦吗？他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将这场浩劫带来的危害降低到最小？
“这不是明春子吗？”
听到声音，明春子神色一冷，扭头看过去，赫然是方文崇。
若说在整个盘烨宫明春子最厌恶的一个人，非这个方文崇莫属，早在他还是先天之时，二人已是同门，互相看不顺眼，大小争斗至少数十回。后来年纪渐长，自持身份之后，真正动手的次数才减少一些。
明春子本想装作没看见，却忽然想到什么，沉声道：“方文崇，老夫问你一件事！”
“哦，老先生理我了？小弟受宠若惊，快快请讲，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方文崇夸张道。
明春子上前两步，沉声道：“本山防卫事宜，可是你与蒲洵二人掌管？”
或许是明春子神色严肃，方文崇收起了讥笑的表情，他年纪还长明春子两岁，但却是中年人的模样，头发乌黑如墨，比明春子却似年轻了不知道多少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