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纵横四海,一把三尺青锋压得那些天骄贵女抬不起头,号称年轻至尊,何曾受过今日这般羞辱,当真虎落平阳被犬欺!但最后沈逸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自己都是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在乎这一时的痛快。
噗!一道血剑飞射而起,地痞头子张着嘴刚想说什么便身首异处了。对于沈逸的命令,少年完全没有半点犹豫。
“你们全都不准走!”围观的群众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早就开始四散着逃跑,就算是少年怒喝着叫他们站住,也没有几个人理会,谁他娘的知道留在这里会发生什么。
“找死!”少年的脸上出现一抹戾气,身子瞬间从原地消失,杀气腾腾的出现在人群中。
“白影住手!”在少年白影身形一动时,沈逸的声音就紧接着在他耳旁响起,白影硬生生的止住了手中的动作。
“师父,这些卑鄙小人杀一个少一个,免得看着碍眼。”白影身形又是一闪,再次跪在了沈逸的面前,悲愤道。
沈逸艰难的将身体移动到墙脚,半靠在上面,吐着血沫,用着有些发颤的声音道:“好,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过,不要再叫我师父,我也不是你师父,赶紧回你的岭南不要在留在这里。”
而后沈逸紧咬着牙齿,挺直身体,摸了摸手中的酒壶,步履蹒跚的朝着城外方向走去,身子摇摇晃晃,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要赶我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岭南您传授了我一个月的剑法,就一辈子是我的师父。”
“师父,徒儿知道您前些日子遭到了无耻小人的迫害,才导致今天这个样子。放心,徒儿一定找来天下最好的疗伤圣药医治好师父的伤势。那时,我们师徒俩就将整个武林给他掀过来,把该杀的人杀得一个不留,省得受这些鸟气。”
沈逸走在前面,白影就跪在后面跟着,一边移动一边说着,还显稚嫩的脸庞布满了坚毅认真。
“原来全天下都误解我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会选择相信我是被陷害的,真是欣慰啊。至少我死了后,还有人不会认为我是因羞愤而死的。”沈逸痛苦的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一闪而逝。
感受到白影的那一腔热血,此刻沈逸心中也不免感慨:“傻小子,这种话也敢说出口。那些顶级世家大派只需要一只手就能够压得如今的我们喘不过气来,何况我现在经脉尽毁,丹田破碎,根本没有希望再次踏上武道。
你以为那疗伤圣品至元丹是那么好得到的吗?废人一个的我又怎么能够和你掀翻整个武林呢?又怎么能清理这个藏污纳垢的江湖。”
“而且你以为在你说出了这番话后,那些无耻之徒还会让你安然成长?在不离开这里的话,你个傻小子就只有在地府和我做师徒了。”
清楚白影所面临的危险后,沈逸脸色一变,猛然厉喝道:“你走,你给我走啊,我不想见到你,给我回到岭南去。”
沈逸疲倦但不失威严的声音传入白影的耳中,让白影浑身一震。
白影并不清楚沈逸赶他走的目的。
凭着他现在所展示出来的天赋和他今天所说的这番话就足矣招来杀身之祸。
神女宫和那些向沈逸泼脏水的人不会留下一个威胁得到他们生命的人在武林中。
而且以白影现在的实力又岂能是那些工于心计的人的对手呢,为今之计,只有赶快回到岭南去。
在岭南,白家实力强横,再凭借着南方错综复杂的势力特点,外面势力不敢轻易涉足,白影说不定还有机会保住一条命。
“师父我走了您怎么办?”白影慌乱问道。他到底还只是一个孩子,无法明白沈逸的用意,只清楚沈逸是铁了心的要赶他走。
“你走,听见没有,我就是不想看到你,我更不需要你在我身边。如果不走的话,你我之间的情义一笔勾销,再相见便是仇敌。”沈逸厉声道,言辞之间不给白影丝毫挽回的余地。
“好,我走,师父要好好照顾自己。”听到沈逸这句话,白影如遭雷击,身子颤了颤,良久,才神色凄然道。
白影对着沈逸的背影行了三叩之礼后,提剑离去。
“哎,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已经感受不到白影的存在后,沈逸长长的叹息一声。
……
沈逸生活了十六年的的那个地方距离丰城只有二十里。
沈逸第一次在这段距离上花了三个时辰。
这是一个小山谷,山清水秀,一座竹庐静静的坐落在其中。
沈逸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步子也越来越快,整个身体开始发颤。沈逸没有进入竹庐里面去,而是来到一个坟墓旁。
坟墓刚修不久,还没得及生出野草的新土远远就能够看见。
咚!
到达坟墓那一刻,沈逸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打开酒壶,用颤抖的手在坟前倒了一些酒。
接着沈逸对着坟墓轻声道:“爷爷,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你的生忌,我买了您最喜欢喝的‘屠苏酒’回来,赶快尝一尝吧。”
老人身体不好,体弱气虚,因此喜欢在闲下来的时候喝上两口屠苏酒。屠苏酒有益气温阳,祛风散寒的作用。
话音未落,就有热泪从沈逸的眼里流出。这个从被挚爱伤害,玄功被毁,神女宫污蔑,天下人唾弃,好友背叛,地痞逼着钻胯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沈逸,在看着埋葬着自己十八年来唯一的亲人冷冰冰的坟墓时终于崩溃了。
在外人面前他现在是厚颜无耻的淫贼,在徒弟面前他也可以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面对地痞的凌辱,他也可以傲骨凌立,誓死不从,不曾表现出一丝软弱,但是在亲人面前他只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有满腹的委屈需要倾述。
“爷爷,我真的不相信心梦会为了一本剑谱伤害我。我一直全心全意的对她好,待她如挚爱,我曾给她说过,她如果想学剑法,我完全可以教她,为什么非要用哪种手段呢。”
“难道这两年的朝夕相伴,难道她对我表现出来的情意一直都是假的吗?难道说她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谋夺我的剑法,毁了我的一生,女人当真都有这般深的城府吗?”
“还有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两年我所结交的知己好友没有几个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帮我一次,站出来替我说一句公道话,他们真是这般虚伪难测么?还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
“爷爷,臭小子是不是很没有用,爷爷刚走不久,臭小子就沦落到了这个地步。连街上的地痞流氓都可以随意欺负我了,要不是因为今天是爷爷的生忌我知道我还不能死,否则我早就活不下去了,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干嘛?”
“爷爷,或许臭小子马上又可以见到您了。”
伴随着沈逸的倾述抽噎,眼泪完全不受控制滑落,滴落在了墓碑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轰隆!
天空一声炸响,像是苍穹被撕裂出了一个口子,大雨倾盆,如天河倒泻,在电闪雷鸣的催动下,一场痛痛快快的大雨终于降临。
靠在墓碑旁的沈逸,在大雨中,一边流泪,一边喝酒,神色漠然。
十天前,爷爷过世,自己都没有哭得这般伤心。那时没有了亲人,还有红颜知己,还有江湖好友,还有声望名气,还有掌中之剑。
十天后,自己一无所有,唯有一辈子难以洗净的臭名,以及还能够苟延残喘的自身。
人生际遇,难以捉摸,当真是命运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