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派去打扫茅厕之前，杨云每天起床先去参加早课，习武练剑，结束之后才去吃早饭。
饭后田林会带着杨云，高盛文，马瑞三人，从门楼开始一阶一阶的打扫青石铺就的路面，一直扫到山半腰的祖师堂，如果是平常日子，此时就该到了午饭的时间。
那段时间，杨云经常会见到一位老人拎着木桶提水而过，在上下台阶时，老人脚下踉跄会将水洒在青石路面上，这给后面的清扫带来一些麻烦，为此马瑞还牢骚了几句，后来杨云再碰到老人时会帮他将水拎上台阶。
杨云很好奇这老人是干什么的，一般打水扫地都是他们年轻人该干的活儿，不过问了一圈儿，田林几人都说不知道，反正从入门时就见过他。
自从打扫茅厕之后，杨云的空闲时间多了些，毕竟不可能一天到晚挑着粪桶进来出去，另外一件好处就是轻易碰不上张班头。
张班头那毒辣的目光，每次杨云碰到都心惊胆战半天。
这一天早晨，杨云收拾完之后，想起这位自己提水的老头，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于是打听着来到一所偏僻的小院子。
杨云悄悄的进入院子后，见到了正在院中乘凉的老人，杨云走上前去恭敬的问道，“前辈你好”。
“哦，是你啊，有什么事？”，老人的声音说不出的苍老，但明显记住了杨云这个人。
杨云被老人一问，方才反应过来，自己来干什么啊？
仓促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合适，杨云只能拣一件要紧事相求，“本派的内功总是不得门而入，不知前辈可否指点一二”。
老人抬手指了指院子角落的水缸说道，“去帮我把水缸灌满，我已经很久不能提满一缸水了”。
杨云二话不说拎着木桶就跑了出去，来来回回不知跑了多少趟，午饭都顾不上吃，终于将水缸灌满。
累的气喘吁吁的杨云擦了擦额头的汗，才发现此时老人已经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睡着了。
杨云轻轻的凑了上去，低声说道“前辈，水满了”。
老人挣扎着睁开眼睛，问道“你是不是有求于我？”。
“请前辈指点武功”，杨云心想活都干了，先提点要求吧。
“你不会以为我是武功高手吧？”
“前辈肯定是世外高人”。
老人感叹道，“又一个看书看傻的”，说着直起身体，指着杨云说道“哪有那么多世外高人让你碰上，你以为是个扫地的老头就是世外高人，那些说书人编故事给你们听你们也信，看你还算老实，我也不逗你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糟老头子，啥功夫也不会”。
杨云眼中闪出一丝失望，但还是恭敬的回道，“那我听您讲讲故事也好啊，小时候先生就跟我们讲过，人在江湖‘三分靠本事，七分靠见识’，您老一生闯荡江湖，肯定见多识广，晚辈听了您的教诲，肯定也能长不少见识”。
杨云这话倒有九分是心里话，自打入金山派之后人生地不熟的，快憋出病来了，就当找个人聊聊天也好，另外一分隐隐希望老头是在考验自己，说不定过了这关就能传授自己武功。
不管杨云心里怎么想，老人家被这个马屁拍的笑容满面，高兴的说道，“你家先生倒是个有见地的人，不是我自夸，虽然我这辈子功夫没学成，但也是一生游历，江湖上的大事我全知道，小事知道一半，跟我学一学，保你将来行走江湖事事顺利”。
杨云听了老人的话，心里仅存的一分希望也破灭了，看来只有再找别人请教功夫。
不过还有件要紧的事情也要先打听清楚，于是开口问道“我以前都听人说，江湖上的人天天打打杀杀，一言不和就拔剑相向，那会不会经常死人啊？”
老头摆了摆手，“那都是瞎说的，你出门看看，若是太平年代就算是九五至尊的皇上，杀人时还得有理有据，哪还能允许他的治下随便的杀人，刚才都跟你说了，那是说书的在骗你们”。
杨云又问道，“我们入门时签了个卖身契，那是不是说我们犯了什么门规会被处死？”
老头笑了笑，问道“你不会刚入门就破戒了吧？你们入门的时候签了入门书，虽然不是卖身契，但也说了生老病死、各安天命，特别是咱们行武之人，出点风险在所难免”。
杨云听完这话，吓的脸色有些发白，赶忙又问道“您刚才不是说不能杀人么？”
老头看到杨云担惊受怕的样子，也不忍心再吓唬杨云，宽慰道“不要担心，门规不能大过国法，如果家人发现你是死于非命，告到官府，当事人照样国法惩治”。
老头说到这，望着天空想了会儿，又说道“咱们派内近几年死人的事情倒是没见过，但生病的肯定会有，这种情况上边儿会立即将病人送回家中，并陪一笔银资回家治病，因为咱们朝廷律法规定，门徒患病，主家不给医治者，笞四十，致死的流放一年，谁都不想惹这麻烦，所以啊，你在金山派犯什么错都好，就是别得病”。
杨云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起码不用担心张班头半夜用剑在自己身上捅几个窟窿。
老头不知道杨云心里所想，继续卖弄他的见识“虽然朝廷治法甚严，但是实际情况却也不太乐观，比如朝廷严禁个人私下决斗，特别是签署生死契约的生死斗，但平时江湖仇杀并不罕见，你入门时会发你一个户牌，出门的时候一定要随身佩戴，假如有一天你暴尸荒野的时候，别人会知道你是这个门派的人，这种人命官司衙门里往往推个干净，一般会交由门派处理，或是缉拿凶手，或是安抚家人，到时候能不能给个交待就看你的造化了，总的来说是民不举，官不究，其实就算是你举了，官也不一定究”。
老头说完叹了口气。
杨云听到这，想起赵家沟的人半夜提刀杀向小杨村的事情，深山老林里失踪出事的也是经常发生，赵大熊的死现在不也是悬而未决吗，不过自己一半会儿也不会去闯荡江湖，最近一段时间躲着点儿张班头就好了。
老头可能也很久没跟人说话了，话匣子一打开滔不滔不绝，“自古以来，人命大过天，太平时期邪不压正，人心向善，百姓安居乐业，自不会轻易拔刀相向，但如果碰上天灾人祸、兵慌马乱时期，人如蝼蚁、路有饿殍，当然免不了有烧杀劫掠之事，但即便是命如草芥的战时，大多数人也是死在战场上，也不会随便杀人，因为有人才有战力，就算是盗匪横行的时候，也是劫财的多，杀人的少”。
“人有正邪，不唯独江湖，事有利益矛盾，也不仅限于江湖恩怨，虽说江湖人管江湖事，但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天理不变”。
……
杨云好不容易等到老人说完了，开口问道“前辈，咱们门派传下的内功心法，我看都看不懂要怎么练习？”
老头心情大好，痛快的说道“这好办，虽然我自己没有练成，但是年轻的时候也是拜过师的，我可以讲解给你听，你明天带着内功心法来我这就行，另外你也别前辈前辈的叫我，我姓魏，你叫我魏老头就好”。
杨云当然不会真的叫他魏老头，道了一声“魏老伯”，又聊了几句告辞出来，心下放松了不少，只可惜早过了吃饭的时间，看来要饿半天的肚子。
“不知道魏伯吃的什么东西，也不知道给我留点儿”，杨云嘟囔着离开小院，着急的赶回自己的住房，晚了可能就抓不到马瑞和高盛文两个人，看看能不能找这两人要点儿东西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