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凄寒诛侍门之外
夜幕渐深,寒鸦鸣啼,秋意,凛寒蚀骨,自入秋而来,彻寒,逐夜褰连,这凄寒诛侍门之外,薄凉萧寂。
嘎——嘎——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那枯败的残叶,被践踩酥碎,而这步伐也逐声而近。
咯吱!
“庚生少掌使!”二位凄寒诛侍门之卫,躬身施礼。
咔!
剑鞘着地,尘色溅起,茹殷按住剑柄,着语:“解门!”
下意识牵扯腰玉,却折了空,眉头微颤,酌言片时,听闻一人询问:
“少掌使,戍卫之职,尔等不敢疏怠。若是,少掌使遗落了位阶腰玉,辙请擢取相示。”
“这人是我亲自押解,何需以腰玉相示!费我周折。”茹殷心中自知无望,倒也姑且试探试探。
“少掌使,规矩,你自是知晓,若非尹首本尊,诸余之人,皆需腰玉亦或尹首大人手谕,方可入之凄寒诛内院。”
茹殷见无隙可乘,也不在遮瞒:“我刚卸职少掌使,已无位阶腰玉。若二位不允,莫怪庚生得罪。”
“少掌使执正守义,属下皆知,少掌使也从未为难于诸位兄弟。今日,怕是遇了难事,怨责下属学艺不济,不能为庚生少掌使解难,也唯有奉劝一句,以馈恩少掌使平日的体谅。”一人俯首作揖。
“何事?”
“凄寒诛内院,四角角楼已由尹首大人,亲自折选侍臣戍卫,以防您擢利器进犯。这是尹首大人,早已部署好的。其实,纵然今日你有腰玉,尔等也不可解门。”
“什么?”茹殷侧目,凝视作揖之人。
“尹首吩咐,若庚生少掌使解人,先拾问腰玉何在,若有,再禀明实情。”
茹殷蓦然失色,峨眉渐锁。
“难怪,我一入内庭,他——”茹殷沉语,惊觉:“原来,他早知我会受激卸职,我,我着了他的道。”
“若容下属妄猜,许是,少掌使个性太过刚直、固执,极易受人利用所致。少掌使的个性,确实太过突兀。”
茹殷并未回应,沉心思索:莫非,一开始——
“少掌使,并非下属多虑,容属下劝言一句,属下追随尹首多年。”此人刻意停顿,用食指敲了敲侧额:“还未曾见过有如此睿智、拥有绝对智慧的人。你,若论筹谋,必处下风。”
“啈!绝对智慧?凄寒诛自设建以来,只曾押解过一人——庚汐槿。尹首曾经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杰作。当年,圣君朝权已然逐日倾覆,她却以一人筹谋之力,洞穿朝中势力倾斜的咽颚,仅仅诛杀谁都未曾在意的一位忠臣——”
“少掌使!择言而语,您可要把持分寸。这可是朝野的禁忌。毕竟——”此人不再妄语。
“毕竟,依靠诛杀重权忠臣,来纵容朝野弄权者牟利营私,以谋求片刻的太平,她,倒是精明。纵然,在那之后的半年间,她出谋划策,趁众人放下防备,暗中逐个清除了覆权势力,以换来这近十年的苍生安泰,但也不能抹去她滥杀无辜的罪责,最该问责的便是祭毋生。若不是朝野、圣君忌于她的筹谋,她又何至于落得如此。为了保全自己,祭毋生未曾力保汐槿,他坑害的是两个人。”茹殷自语:“恐怕,当年在朝堂之上,于诸臣觐朝之时,也只有她敢于劝服圣君,诛杀其倚仗的忠臣。”
蓦然,茹殷惊觉:凄寒诛萧凉的不是寒气,而是——风景,那自然,这最摄人心魂的,便是那蚀心的——凄寒。庚汐槿,李寒瑾,这......如此契合,难道他是刻意的?我本以为凄寒诛,折取凄寒而得名,而这,祭毋生是自知的,可他却未曾阻拦。庚汐槿、庚——
猝然惊悸,茹殷知觉:只有汐槿淑名是取两字,而我们只有一字,他的心中从未将汐槿二字彻忘。如今,李寒瑾的出现,同是在这凄寒诛......难道,她是——下一个庚汐槿。
锵——
涉影秋寒,这剑光也逐意半分薄凉。
近身、支地、侧踢、削剑,风声相逐,锦衣缥缈,茹殷,潇洒利落。
只见,这二人,一人被麒麟靴抵住脖颈,一人被剑刃划破锦衣,抵住胸膛。
茹殷斥问:“钥匙!”
二人并未多舌,一人取之一把递与茹殷。
“少掌使,自然是承袭了尹首的性子,不费多舌解释,直来直往。虽然今日我二人无力阻拦,也不会怨责庚生少掌使。”方才那说话的侍守如语。
茹殷侧目瞥了一眼,嗤笑:“啈,势力卑弱,便要倚仗这些绵软的酥心话,刻求情感的连系,以搏取荫庇。苟同,是诸人平庸最卑微的模样。”
茹殷方要动手,蓦然一股异香入鼻,那二人应声倒地。
咚!
茹殷惊诧,回眸,却未瞧出异样,折身解门。
咔!
茹殷渐推朱门,铜环摇击而响。这门户方呈半开之状,忽闻:
“少掌使,如此焦躁,莫非,别来有恙?”月色之下,这人肌肤,盈雪祁白(祁,特别),墨瞳折光霁月,灿如明星。那矍铄神采,岂非一般而已。
游风渐起,锦衣飘然......
细看——
那薄唇一抹朱色,惊艳世俗。
茹殷惊闻回首,刹那惊蛰:“你——”
“潇洒体态,翩若惊鸿一瞥。你是想说,我又如何生得如此俊美,可是?”飒然茹笑,俊俏生姿。
“是!”茹殷凝眸相望,目色不再游移,愣了神...
“可不该是你这样!”
茹殷拾语:“那该是...”
猝然回神,茹殷惊问:“你是——千令公主!怪不得,这天下男子皆能被你迷惑。你竟有如此——”
“看你神色,并无心嫉妒,我这容貌,可不曾迷惑茹殷少掌使。这才阙别不时,姑娘倒是时刻惦念着寒瑾,这份情意,许是,恋上了瑾儿朱唇的余味。”寒瑾刻意顶眉挑逗,那股机灵劲透着粘人的可爱。
“你——”茹殷左脚蹬地,纵身提剑迎刺。
剑刃从空气中,疾驰而过,那股疾劲,透着寒厉的杀气,于寒瑾,茹殷眉峰下的墨瞳,更为慑人。
剑锋触及寒瑾刹那,寒瑾锁眉凝望,却未曾欠身避让。待剑锋入锁骨下半寸之余,猝然,寒瑾紧握剑刃,急速退身。
茹殷自知寒瑾刻意未曾躲避,可内心压抑的怒火,不可遏制,茹殷盈劲力逼退寒瑾。
退出数丈之外,寒瑾惊蛰蹙眉,似有未测之事,不曾预料,欲解当下之困,可茹殷咄咄逼人,不肯饶让半分。
咚!
寒瑾重重撞在树上,身背抵住树干,不得动弹。左手握住剑刃,凝视茹殷。
“我祭茹殷丈剑之下,容不得半分罪恶!”祭茹殷斥声刚厉。
寒瑾见茹殷眉目间,如此坚毅,自知这一次,失了谋策,纵然再有绝顶慧智,在如此固执的茹殷跟前,也无济于事,于是,那左手的力道,渐渐松懈。
“啊——”茹殷墨瞳扩张,戾气凝重。
剑刃划过寒瑾手心,刺穿锦衣,深深嵌入树干之躯。朱血淌过,月色之下,剑刃流光。
寒瑾痴痴笑语:“竟未料想,少掌使,如此嫉恶如仇,容不得他人半句衷诉。”
祭茹殷向前探身一步,旋即转身,双手紧握剑柄,那剑刃挎于腋下,茹殷颦蹙双蛾,盈力拔出。
寒瑾无从着力,踉跄,若有倾倒之势。
茹殷颦眉盛怒,叫一声:“你同阎王去说吧!”
剑影滑落,直逼寒瑾下颚。
寒瑾盈力去搪住剑刃,却在手心留下深深的剑痕,虽未伤及性命,却被这疾劲之力,撂倒,沉沉倒在青石板上。
寒瑾:以她的秉性,纵然行事过激,也不至于,不辨原由,便妄动杀念。她眉目之间的戾气,骤然炽增,是为何?是...是因为我杀了人,不,不是。她既把我押解凄寒诛,是自持分寸,更何况,她连只字半句,都不提及我如何在这凄寒诛之外。莫非,她被激怒了,可又是被何事激怒?
茹殷高举利剑,欲挥剑斩寒瑾首级,不禁然,一滴朱血,坠在鼻尖,茹殷骤然惊蛰,将食指贴在鼻侧,朱血顺势淌入指尖。
滴答、滴答......
那朱血一滴一滴,这眉目一眨一眨,不意,便愣了神。
滴答——
这朱血滴落之声,戛然而止。
茹殷蓦然一怔,惊目茫然:我,我......我怎么会动了杀念,难道,我真被这愤怒牵制。我,我难道真的太过鲁莽,我怎么,就这么轻易失了理智。
茹殷喃喃自语:“我不是这样,不是!”
恍然觉悟,凝眉思语:“我,极难克制情绪,难道我杀庚逐,其实,是被利用了?是,是圣君?还是祭毋生?难道我,我才是正真的傀儡?不,我杀庚逐,是因为他攀权富贵,诛杀忠良。绝不只是受激所为,不是的!”
寒瑾含声失笑:“那姑娘,又为何罔顾这其中纠葛、罪责,便对我起了杀念?”
茹殷:“你杀了人!”
寒瑾:“是吗?那你为何又束缄其手,敛了嗜血锋芒。这不是你杀我的理由,你不曾了解我诛杀之人的身份,更想明白,我为何甘愿束手就擒,有太多未解之谜,叫我如何信服,你慰藉自己的借口。除非,你失了理智。”
茹殷:“我,难道,难道真正成了傀儡?不会的,不会的。”
茹殷近身两步,寒瑾心中惊悸,犹然惶恐,下意识后倾。
茹殷:“不,我并未失了理智。诛杀庚逐,虽受祭毋生的言语讥讽,亦或圣君的应允,但于我初心,我早已决定要除了他,只是这时间、地点,莫名的契合罢了。倒是你,才是让我失去理智的罪魁祸首。”
寒瑾不明,询问:“若是折罪当诛,少掌使,又何必怯手畏缩,将这激愤的情绪,罪魁祸首的名分,转架于我?”
茹殷:“难道,你不自知?”
寒瑾难解这其中隐意,折问:“实非戏者,又作何撩拨心绪的勾当?”
茹殷:“是嫉妒!这情绪太过隐晦,我竟未曾察觉,但我知道,那无疑——是嫉妒!作为一个女儿家,我明白,那些莫名惹人的情绪,往往,便是嫉妒。”
呼——
无名之风骤起,瑶花逐落,摇曳生姿。
那月光穿梭,从这瑶花身侧滑过,斑驳光影,惊艳了,岁月韶华。
但这月色之下,风声之中,萧凉,悄然滋生。
不时,莫名,寒瑾默然泣泪,痴念:“纵识瑶花茹雪样,懒提眉笔,理——红妆。”
鲜血殷溢,染指瑶花花色,浮香杳杳一味凄寒。
茹殷牵指,捻一抹粉色,将那流香撩过鼻尖,浮香适意,继而,笑颜逐开。
茹殷凝盯指尖的瑶花,释然一笑:“原来,你我皆逃不过,这瑶花遗落,芳华悄逝的拨弄。戏者,莫如——”
侧目,茹殷被这眼前凄色惊诧,失了语。不意,也噙了泪。
她并未曾料到,如此刚厉的自己,也难舍下,那植根骨髓,女子本有的柔情,可不论是谁,这眼前的凄美,又如何叫人,叫人舍弃?
唯见:
鬓发散乱,垂依寒瑾侧颜,不时,细泪经落,沿一缕髻发,滑入流隙(嘴角)。凝眸,那颜肌着雪,朱唇,拾笑凄然。
且看,一抹粉色,一分深情,那瑶花经落,映衬侧颜的凄美,不可置喻。
美人如斯,生,何所求!纵然罔负岁月,也不甘错过,这轮回一瞥。
那泣泪侧颜,就这般,摄了魂。
茹殷噙泪即落,着语:“原来,你流泪的模样,竟,这么美!”
寒瑾轻一眨眼,缓缓侧目,凝望茹殷,那眼眸里柔情若水,潺潺而流,茹殷被那神色触动,惊怵了心魂。
流风拂面,将这垂丝掀起,寒瑾玉容惊现,可蓦然拂笑倾身,寒瑾倒在青石板上。
“公主!”茹殷疾步趋近,俯身把脉,测之鼻息:脉象虚弱,鼻息趋缓,是偃息之状。
茹殷轻轻褪去寒瑾领衿(衣领),褪至肩臂下侧三寸之处,那斑驳深壑的伤痕,惊蛰了茹殷。
“这是?”茹殷将这领衿褪至手腕,那五处深壑的剑痕,与距手腕两寸之余的齿痕,赫然在目:“她究竟经历了什么?这...”
茹殷扯下衣带,敷上药粉,为寒瑾包扎好伤口,再喂其食用回气血的丹药,静待寒瑾醒来。
须臾,寒瑾迷离睁眼,朦胧中,见,茹殷相伴身侧,正欲扯下她的一侧衣襟。
茹殷见其渐渐苏醒,方要执问,便被其一掌击在胸前,茹殷被击退数丈之远。
茹殷:“你!”
寒瑾右手撑地,倚力而起。那尚且迷离的神色,却将这几字吐露地铿锵着力:“你碰过我的身体!”
茹殷:“你气血渐失,若不及时止血,待你着力乏殆,必有性命之忧。”
寒瑾炽怒:“我李寒瑾活至今日,已是上天亏欠我的。我不需要!”
一把扯下那包扎的衣带,那眉目下的炽怒,却消殆不了这垂滴的珠泪。
寒瑾目色坚定:我的身体不该让他人触碰,那是——
空咚!
寒瑾失力,双膝重重磕在地上。
双手交叉,搂住自己的肩臂,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
可这眼泪渐渐干涸,在这脸颊留下薄薄的泪痕。
猝然,寒瑾闭上双眸,轻轻提手,擦拭眼角。
“你的眼睛!”茹殷惊呼。
只见:
寒瑾那纤指沾染殷血,而眼角,一抹朱色,悄然滑落。
滴答——
寒瑾逐笑痴痴:“哼哈哈哈...哼哼——”
茹殷眉目惊恐,执问:“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茹殷玉指颤动:“双眸溢血,是为‘朱迹’。这泪,你都为谁流干了?难道,这世上,还有让你动心的男人吗?”
瑶花疏落,摇曳逐风,渐沉,缀在寒瑾墨发、锦衣、身侧,而那月光的凄白,将寒瑾面庞映衬,那美,凄绝,叫人道不出心中悲悯,可,又舍不得!
噗通!
寒瑾懈力,沉沉摔在地上。
“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