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农闲时节，即使是这雍州边陲的小镇，私塾里孩童的读书声也清朗了许多，加之才收到新年红包，稚嫩童音里更是多了一丝欢喜的味道。
荒废太久而用作私塾的老庙边上，一个少年坐在庙旁的老树上，百无聊赖晃荡着双脚。少年衣着朴素，粗看下仅算得上清秀，手指间一段树枝轻巧地翻来覆去。
“赵老夫子的脑子哪去了，不就是首《短歌行》吗，翻来覆去都教十来天了，小爷我四岁就能背了。”
少年似乎心头烦闷，屡屡折枝，把身旁飞过的鸟雀一只不落，统统击落下来。
一阵无聊后，少年从老树上跳下，收好死雀，走向一旁的老树林里寻柴烧烤，却不自觉的拳头攥紧，只是轻声呢喃：
“无枝可依。”
来到镇南的破庙，少年手脚麻利地生好火，收拾好麻雀，静等麻雀烤好。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烤麻雀滋味自然也是不差的，正当那第一滴黄灿灿的油脂将要落下，少年还没来得及伸手，耳边却传来了一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声音“好香。哥，这次又是什么好吃的。”
少年苦笑，摇了摇头，却还是挑出最肥嫩的一只麻雀递向身后，无奈笑道“拿去拿去，大概能算今秋的最后一群麻雀了，你这妮子，每次都来得这么准时。”
“没办法啊，我本来是在上面睡觉的，闻到香味才醒过来的呢。”
少年无奈扶额，这妮子借口都不找个像样点的，他早察看过了，这破庙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再说以这妮子爱干净的性子，怎么可能跑这来睡觉。估摸着又是不知什么时候给这妮子盯上了，就等着来蹭饭的。好在也已经习惯了，她不来蹭饭，也不知自己是否会觉得不适应。
看着身前活像个小狐狸精的少女正毫无淑女风范地狼吞虎咽，少年的动作顿了顿，在少女略微弯腰时，突然伸出左手，食指中指并拢点在少女额头，笑骂道“说过了别想着玩这手，包你吃饱喝足就是。”上次一不留神，让少女一个前扑，把外焦里嫩的四条烤鱼抱走了三条，害得少年一顿好找才填饱肚子。
对于少女眼中传来的幽怨目光，少年无动于衷，只是默默将小半烤麻雀揽进怀里，无奈翻了个白眼。少女这才眉开眼笑。好在之前已经吃过一个红薯，柴火底下还有两个，等会一人一个，怎么吃都是够的。
说来这少年少女也不知算不算是孽缘。那年少年十三，初至落雁关，正想找间铺子打打牙祭，一转眼却看见少女笑意盈盈向着少年走来，身后马尾一晃一晃，撩人心神。少女衣着并不华贵，仅仅只是简朴，但却是十分干净、按死党秦苏私下里的形容，那便是秦苏家乡盛产的所谓“馒头荷尖”——馒头白又白，小荷尖尖翘。盈盈一握小蛮腰，外罩一件有些年头的小皮袄，塞外风沙粗粝，她那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却依旧如她的双眼一般，明媚动人。虽还未长开，但已经可以预见待少女长成时，该是如何祸国殃民。
少年本想就这么找姑娘问个路，再不济混那么半个熟脸也是小桩乐事。才迈出两步，右边却斜插来了位虎背熊腰的壮士，搓了搓两手便向着少女大踏步走去，似乎是打算光天化日霸王硬上弓？虽说边塞总是民风剽悍，雍州这地更可以说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盗比官横。可接下来发生的事，仍是让少年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以及，几分庆幸。
那位壮士步步紧逼，裘袄上的铁环与腰间佩刀碰撞，叮当作响，狞笑道“小美人，快到爷的怀里来，让爷好好怜惜一番。爷一身金枪不倒的功夫，包教你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轩辕彻默默翻了个白眼，这半文不白的套话也不知是这汉子从哪凑来的，只见这位壮士正要强上之际，围观群众没人出头不说，一个个却是有的以手扶额，摇头走开，有的竟不知从哪儿兜来一捧瓜子，拎着条板凳，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少年身旁本来站着个小乞儿模样的少年，此时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捧瓜子，十分自来熟地递给少年一把“今儿个女侠心情貌似不大好，本月的第十九位壮士下场怕是会比较凄惨一些了。”
说话间，少女貌似受惊，双臂环胸，玉足连连后撤，那位金枪壮士似乎想再笑得放荡一些，正待下手，只见少女后撤的玉足经过几个呼吸的蓄力，此时已毫不犹豫地踏前一步，抬腿便是一记正踢，快，准，狠，折抢。
一阵杀猪般的哀嚎在天空下响起。
女侠的鞋跟又拧了拧。
众人已经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由自主紧了紧双腿。少年胯下似乎也刮过一阵阴风，冰凉刺骨。
少年嘴角抽搐，这位女侠，惹不起。
少年还没回过味儿来，只见少女朱唇轻启，露出一张不知勾走几人魂魄的明媚笑颜：
“小秦苏，今早我的那条鲤鱼，吃的可还香？”
少年正想着弄清楚情况，却不知不觉已经被身旁的小乞儿带着跑出了几丈远，小乞儿也不顾撒了一地的瓜子，只是埋头狂奔，向身后慌张喊道“小的我哪敢动您的鱼啊，本打算收拾好那鱼就给您送去，天晓得哪个大胆蟊贼把鱼给偷吃了，我可是一口都没敢下嘴啊。”
少女却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让小乞儿逃之夭夭，两条诱人玉足紧追不舍。
“滚你的胆大蟊贼，老娘晌午都看见你小子在老庙那儿拿鱼骨头剔牙了，柴堆旁边就是一大片鱼鳞，还敢跟老娘睁眼说瞎话，几天没收拾你本事见长了？”
被称为小秦苏的乞儿再不敢说话，只是捡着巷口就钻，少女一时半会倒也追不着他。少年只听见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小乞儿不断碎碎念“佛祖保佑我这次逃出生天，我下次少拿点贡品便是。”“观世音娘娘，你怎么忍心看着我在此受苦。”“十八罗汉你们腾云驾雾好歹送我一程啊。”拜完佛陀，小乞儿语气无奈“天知道那鱼是她的啊，就这么挂在树上我不拿也肯定有人拿啊，那还不如让我吃了算了。”
听着小乞儿秦苏叨叨叨没个停歇，少年嘴角抽搐，无奈打断“我说，这位小秦苏，那位女侠追的，貌似就是你一个人吧。”
听见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小乞儿一愣，似乎才注意到被自己不知拖过了几条巷弄的少年，又跑入一条小巷，小乞儿身形一顿，松开抓着少年手腕的右手，脚步不停，回头笑道“对不住了兄台，一时没注意，在下秦苏，兄台保重，后会有期。”
远远还飘来一句“一把瓜子二两银子，我会来找你要的。”
正打算转身离去的少年脚下一个踉跄，嘴角抽搐，得，刚见识一位女侠，又扯上一个奸商，都是惹不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