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妈在我的抽屉里找出了一瓶安眠药,瓶子是空的,杨斌昨晚上应该是吞下了整瓶药,我睡在他身边时,他已经吞药多时了。
“难怪我这几天每天都看到他撑着身体出门,出门了好多次,应该就是买安眠药。”
“哎,他这样不死也是活死人,你看看他那个样子。”
陈玫望着杨斌不言不语,颤抖的手摸着杨斌瘦小的脸,我没有拦着他,我想,爱的对面应该不是恨,而是淡然。如果你真的不爱他了,他走在你的面前惊不起任何生活的涟漪,一切就如过往烟云,陈玫爱他,胜过我对杨斌的爱。
我在放药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封信,歪歪斜斜的字耗尽了他一生的力气:
林林,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想给自己留下最后的尊严
原谅陈玫
原谅我的儿子诚诚
原谅我
我们都希望有一个好结果,我们都阴差阳错地爱着。
爱是圣品,也是毒药
我两样都沾了
爱你此生无憾
天黑了要记得回家
不争气的眼泪一行行往下掉,干涸的眼睛突然下起了暴雨,我的脸被涨得通红。我的家在哪里?在那个荒无人烟的窑洞里还是在这个黑暗的小仓库,我再一次陷入了无家可归的恐慌。
陈玫比我哭得更伤心。用尽了心机想要得到一个人,到死都没得到他的心,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这个哭泣。
“别哭了,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我把陈玫扶起来。
“我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没想过...”
“没想到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变成今天这样”。夜幕降临,看热闹的人也慢慢离去,该做饭的回去做饭,该说闲话的继续说闲话,在这里必然有谁会成为大家茶语饭点的添加剂。
“陈玫,我知道你恨我,苏眉是你找来的,我染上毒瘾也是你搞的,你恨我,所以你把我弄去服侍女人,让我成为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你还是那么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可是你为什么还要上当呢。”
“还债”。
陈玫用尽心机让杨斌在外面生存不下去,可她万万没想到懦弱的杨斌竟然就此沉沦下去,我之前抽的那些烟也是陈玫通过苏眉给的,我知道,她恨我,恨不得躺在这里的人就是我!
可是我觉得我还清了...这一切该结束了。她永远都不知道我在发毒瘾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当我一次次跪在苏眉膝盖前,我恨不得杀了这么恶心的自己。可是现在都不用,因为照这样发展下去我的下场将会跟杨斌一样。
“肖林,我们两清了。”
“这样的两清有意义吗,陈玫。”
“我知道没有意义,人活一口气,我终究还是错了,对不起。”
“你不再是以前的陈玫了。”
“你还是肖林,那个曾经替我出气的肖。林”
我曾经一起游走在大学的球场上,一起上自习,也一起玩笑。她的笑容恍若隔世般遥远,好像永远定格在她和杨斌在一起的样子。
“我想找个好地方把他安葬了,他永远是诚诚的爸爸...”
我记得杨斌生前跟我说过死后想要土葬,我和陈玫一起将他送回了老家。他的身上盖满了白布,我为他换上了生前最体面地衣裳,可惜他的现在瘦小的身板已经穿不下了,最后陈玫在商场上给他买了一套崭新的西服套在了他的身上。
杨斌被安葬在他老家僻静的山上。棺材入土的时候陈玫终于忍不住了,跪在地上不愿起来,一直嚎啕大哭。
“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他啊...”
“让他入土为安吧。他生性懦弱,如果不是工作碰壁,他遇到其他麻烦事也会走上极端的,性格决定了他的命运,你别自责,都过去了...”
陈玫倒在我的肩膀上一直哭泣,我全程没有留下一滴眼泪,好像这种生离死别我已经习以为常。
离开,是完美的开始。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下山时陈玫问我。
“过日子,活着”,大山对面的夕阳开开慢慢着陆。
“戒了吧,肖林,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宽阔的山脉一个连着一个,头顶上是墨蓝的天幕,这个世界太大了,为什么就是找不到我的家。
“谁都知道有些事不能做,有的东西不能沾,就像你一样,你知道自己在玩火吗。”
她瞪大了眼睛,做出一副惊愕的样子:“你不会去告发我吧...”
“陈玫,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开始走上贩毒这条路的,但是为了诚诚,你还是趁早收手,免得惹火上身。”
“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玫,你生性单纯,你所做的一切都太明显了,这些日子给我提供烟的人除了苏眉就是黑胖子。你把我推给苏眉,让我去服侍她,然后又把我推给黑胖子,只要我陪他们睡觉就少不了我的烟,懂规矩的人都知道,根本没有这么便宜的烟。”
黑胖子姓甚名谁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只记得他长得很黑,每次我没烟的时候,他都会打电话叫我到指定的地点,用眼罩蒙住眼睛带我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寻烟。但是黑胖子从来不收我的钱,他说他喜欢我,想要我,只要把他服侍好了,所有的烟都免费。
毒瘾发作时我哪顾得上家里的杨斌啊,黑胖子叫我干嘛我就干嘛,这种交易跟在华舞汇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华舞汇给人提供干净的床,他这里是脏乱不堪的废墟。
我跟黑胖子在一起的时候,他并没有野兽般的凶猛,虽说这个男人奇丑无比,在这方面他根本没那么多奇怪的嗜好,每次好像例行公事一样,做完就给烟,也不会过多的为难我。
整个过程很安静,他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打我,我也不用迎合他发出细腻的叫声,我们就像两只配种的狗在一起器械地做着,我背对着他,彼此看不到双方的表情。是不管是丑的,帅的,高的,痩的,他们释放出来的液体都是一个味道,这点是平等的。
后来黑胖子失踪了,怎么都联系不上他。
“别被仇恨蒙蔽了头脑,替你的儿子想想吧,别到时候把你父亲也拖下水。”
她愣在那里不说话,我们一起蹲在山头上,望着离去的夕阳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