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院口,木问远远看见自家的院子大门半开着。木问疑惑的朝河边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姐姐在浣衣或是择菜,“姊姊也真是大意,回来门竟然没关好。真是的,病刚好的人还到处走动。”合上院门,木问扯着嗓子喊道,“阿姐,我回来了。今天中午吃什么呀?”悠悠一阵清风刮过堆场上的谷子却无人回应。
信步走入堂屋,几张椅子散乱的倒在地上,桌子似乎被谁强行拉到了一边,眼尖的木问忽然看到了门的后面有一个衣角,“这是姐姐的衣角。”木问开始有些不平静,他紧张的踱着步,姐姐难道被坏人抓走了,可是苍源里谁会这么干呢?对,小愤怒呢?想到这一点,木问慌忙的跑进自己的屋里,发现愤怒瑟瑟的躲在竹篮子里。
看到木问的一刹那,小枭抖动着翅膀飞到木问的肩膀上。
“愤怒,你知道姐姐去哪了吗?”
“叽叽叽叽唧。”
“你是说来了两拨外面的人,其中一个把姐姐带走了。”木问又开始紧张的踱起了步子,他对此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切似乎解释不通。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木问担心姐姐的安危。揉着手指的木问忽然灵机一动,让我掐指算一算,无极,佑我。今日是九月初九,现在是申时,那就是大安。大安大安事事昌,求财在坤方,失物去不远,宅舍保安康。太好了,姐姐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过,姐姐说不定在受苦。一念至此,木问又黯然伤神,从小到大,两人相依为命,形影不离,家里都是两人相互帮衬着。一个是秤,一个是砣,如今只剩一半,形单影只。不行,我要出去救回姐姐。不管怎么说,总归是要出去一趟的。
月明星稀,秋色微冷,搅得木问睡不着觉,在榻上滚来滚去。想到明天要离开木家村,离开苍源,前往未知的花花世界,木问有些激动,有些忐忑。对于一个才十一岁,从小没爹没娘的孩子来说,一种深深的自卑与恐惧感由来而生,以前姐姐在身边,他自然不会想到这些问题。可现在,老天似乎要考验他一般,师父见不到了,姐姐被掳走了。以前一直无忧无虑的他,现在心里却像堆满了谷子的谷仓一样,戳心的很。翻过身,看到在竹篮里眨巴着嘴的睡得正香的小猫头鹰,木问揪着的心才能稍稍缓解。想到师父曾经和他说的,命中注定,一切皆有为法。自己的命又是什么样的呢?自己会成为一代大侠吗?还是自己能够改变,书写自己的命运,如果自己没有遇到师父,会不会是不一样的人生呢?突然想到夫子上课时和他们说的,所谓人生,就是按照自己的选择去度过一生。心法上也提到,彼岸虽远,心善,志坚,神执念,道我一如。所以,我想那多也没用,还是坚定的走下去吧。
梦里絮絮叨叨,场景混乱,导致木问清晨起床时仍倦眼曚昽。拿上毛巾,端着脸盆,在井旁舀几勺水,猛地往脸上一激,顿时清醒了许多。用过早点后,木问从姐姐屋里的床下拉出去一个木盒子,将里面的一些碎银子和铜钱拿出来,又拿了几身没补丁的衣服,放在一起,用一件蓝色碎花绸布裹在一起,打了个结,斜搭在肩膀上,提了墙上的宝剑,招呼出在西屋里的愤怒,锁了门,朝门口拜了拜,合上院门,又盯了两眼,一步一步踩着露珠向西边走去。此时,晨光微曦,风和日丽。
按照之前师父的指示,苍源的出口在瀑布那,瀑布又在圣山的西南方,路程也是不近。开始时,木问还有滋有味的看着秋景,逗愤怒几下,时间倒也打发的挺快,可三天过后,木问有些灰心,这十万大山可真是漫长啊。真不知道祖先是怎么找到里面来的。路上虽然无聊,倒也清净,没有遇到不开眼的妖怪或者妖精什么杂七杂八的。
“啊,怎么这么无聊啊。苍源里果真只有两个村落附近有人吗!”有些乏了的木问竟有些不想走了,路途远倒是没什么,可这孤单寂寞对于生性活泼的他简直比刀砍泥泡还要致命。肩上打哈欠的小愤怒忽然唧唧两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扑腾的飞上了天,盘旋了一会儿又落在了木问的肩膀上,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你是说,前面不远处的山壁上有个瀑布”木问听于此,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又赶了半日的路程,终于瞧见了瀑布的模样。宽阔的山壁之间,突兀的垂着一条银练,直直洒落在山壁间,一泻千里。
“壮哉,妙哉。”
一番洗浴之后,木问穿上衣服,闯入瀑布内,果真是一方幽径,幽径狭长,由于其间湿润,竟有不少美味的野果。贪吃的两个,呃,一人一鸟,倒也没闲着,一路吃吃走走停停,竟比外面舒服。这些果子,也是山中罕物,得精华,滋补益气。运气间,木问隐隐感觉到了洗尘四阶的壁障。
又寻了约莫三五日,木问见到尽头有一抹光亮,走近一看,又是一帘瀑布垂着,趟过瀑布,竟是另一方天地。
“哈哈哈,我木小问来啦。”好吧,为了不太张扬,木问在抒发了长久的郁气之后,安静的打量着不同的天地。
木问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山壁底部,由于被瀑布遮着,难以看到,外面是一大片树林,不过不同的是,秋叶尽凋,红压压的铺满了一地。偶尔有几只穿山甲溜过,看到有生人靠近,又急匆匆的溜到树背后面一眨眼就不见了。木问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这个世界完全不一样啊,残破藏带着肃杀,肃杀中带着凄离,凄离中裹着愁怨,愁怨中挟着离殇。不过也顾不得想太多,走一步是一步了。
越过树林,便是依山镇。小镇四周被山环着,倒也显得几分温存与温暖。镇门口数着一幅大旗,上书:我辈且直。看来还是侠气十足的地方。木问紧了紧包裹,握紧了剑柄,朝一小宿店走去。要了一间房,歇下不表。
这依山镇是有些年头了,没人说的清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个镇子。镇子里的人祖先是从哪来的也无人知晓,倒是有不少外来客,循着苍源的消息来到此地,循着不见,便在此落地生根,也就传了下来。还有一些是躲避战乱的难民。镇子由一德高望重族长管辖,倒也和睦。且镇上的人尚古风,有风骨,从镇子里出去的士卒无不忠勇,从镇子里出去的文臣无不清傲。镇子也常被周边的山里的精怪袭击,却无人畏惧。文正六年,第八代人王游历至此,感镇上的民风,遂立文于此,便是镇口的,我辈且直四个字。依山镇从此名声愈响。
乱世多尚武。店里的掌柜见了木问这个年轻的毛头小子倒也没问什么,估摸着是从他乡流浪至此。而且木问早熟,看起来已有二八,也是出来独当一面的年纪。店的名字是只此一家,名字是霸气了点,服务倒也周到,投宿的人也不少。店子旁边是一个卖豆腐脑的三十岁的少妇,好嘴舌的人暗地里叫她豆腐西施,她知道后也不恼,似乎默认了这个称呼,消息散开后,更多的人直呼豆腐娘娘,口舌上揩揩油,占占便宜。不过,这豆腐西施,却是真有一手绝活,一摞五个碗摆在那,豆腐西施看也不看,左手掀开一旁的蒸锅,右手勺子轻舀,看也不看,腾空甩出,硬是正落在碗中,如此反复五次,五个碗中依序摆着豆腐脑,一丝豆腐都不溅出来。每当表演这手绝活的时候,一旁的顾客便直呼叫好。
饿的木问早已闻到豆腐脑的香味,简直要把魂勾走了。木问暗想,莫非人世间真有这种勾魂摄魄的妖法,真他西瓜的香啊,算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外面的东西真是与众不同啊。还没想到这,人已经到了摊子前面。
“这位”木问想了半天措辞,“这位好看的婶婶,我要一碗豆腐脑,要咸的,多谢。”嘴上说着,心里早已等不及,一门心思看着锅里翻滚着的白气,心里暗暗叹自己不争气,修炼这么久,早已可以不吃东西了,可是馋虫太甚,等我回去打它五十大板。摸摸本来就瘪的不行的荷包,木问想该去哪里赚些钱才好。
豆腐西施捂着嘴“呵,这位小兄弟,叫我婶婶也不怕把我叫老了。”
“啊,无意冒犯,我今年十一岁。我怕叫你姐姐会让你觉得冒犯。”木问摆手汗颜道。
“哟,真是年轻啊,按年岁,你叫我婶婶倒也可以,可是还是叫老了,你就叫我落姐吧。”
“哦哦,落姐好。”
“喏,小兄弟,你要的咸豆腐脑,趁热吃吧。”
“谢谢,这一碗多少钱?”木问问道。
“不用啦,我请了,看在你叫我姐姐的份上,你小小年纪出门也不容易。”
木问心里一堵,遇到这种恩惠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深深鞠了一躬,拿到一旁的桌子上吃了起来。落姐看到他鞠躬的样子,捂嘴一笑,倒是一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