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好坏的分别有很多准则，可我从来跟“好”这个词搭不上边。有时候，我会被不知从哪里来得良心谴责，可更多时候，我宁愿自己心底的自私、冷漠甚至无情这些情绪肆意膨胀。说实在的，这种情绪，就像耶稣，能让信的我看到光明。
在这个世界，我本就孤独无依。
我叫秋生，考上大学那年，刚刚20。青春烂漫的年纪时，我信奉自己信奉的坏人手册。那时的我，敏感胆小却又不至于表现出脆落，孤独冷寂却享受一个人独处的空间，阴险狡诈到连喜欢的人都不放过。我机关算尽，算尽悲欢人心肠。
鸭舌帽盖在头顶，毒辣的太阳不能打在我敏感的脸颊，却一直在我身上徘徊。校车里，大多新生被拿着喇叭说话的学长充满磁性的声音吸引。我躲在最后面，脑袋放在肩上，微微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呱躁。
我承认今天负责接站的学长样貌十分出众，一头碎发下的眼睛深邃而柔情，眼角微微上翘就能迷倒一群女生。可这种干净的男生，我最讨厌，没有之一。
他似乎叫白敛华，我在想他怎么不叫白莲花？这样暗自取笑他的时候，遮挡的帽子却被颠出了窗外。
我就知道，上天是看不得我笑的。
我急忙伸出手想抓住掀飞的帽子，却被白敛华透过喇叭兹啦兹啦的电子声音急促地叫住：“那位同学，危险！”
满脑子全是遗落的我的帽子，我扒拉开隔壁女孩细长的腿，挤过狭窄的过道，我向司机狂吼道：“停车！给我停车！”
“你疯了吗？现在在高速公路上！”白莲花学长抓住我的肩旁，害怕我做出更糟糕的事。
“你他妈别管！那是我妈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一个孩子，露出的面容比杀人犯还狰狞。别人都以为我疯了，可只有我知道，在我浑浑噩噩地活了20年的漫长时光里，此刻我的头脑最为清晰。我吼着眼前的男生，就像和全世界宣战。
“吱------------”
沉重的公交车缓缓停下。
我在此起彼伏的车鸣中，将伏在路桩下的软布帽子套在了头上。此刻，我的心，得以平静。
从我妈抛弃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把恨藏在了帽子里。这哪里是帽子，这分明是住在我心里的魔鬼！没有它，就没有我！
一场闹剧之后，气氛慢慢回复。差点瘫痪的交通，又开始川流不息。没有人苛责我，连白莲花学长瞥向我的眼神里，都有淡淡的同情。
这种同情，在以前会刺伤我，现在却让我心里不由得意。
我关了车窗，继续安然地躺在座位上，听着罗志祥落寞而悲伤的歌曲。我喜欢他的《灰色空间》，里面有一句话被我奉为经典。
要醉得清醒，要无辜地犯罪，现实的世界只有灰……
我告诉过你，我是个坏人。所以请你考虑清楚，在确定要窥探我这种人心理的时候，你可能会受不了，会不认同。但有一点请你相信，这是真实的我。这个我，也可能是伪善的你暗藏的另一面。这并非我大言不惭！
我叫秋生，今年已经70岁。现在的我，即便是一只吸我血的蚊子，我都懒得去用蒲扇拍落。人老了，只喜欢坐着回忆过往。或者说，身体只能慢慢呼吸供大脑平静思考。
那些痛苦的、悲伤的、亦或难得能欢愉的，都会被人遗忘。时间给过我的东西，正在慢慢被它收回，它不会绕过任何人。它吝啬惯了，贪婪惯了，自然也要从芸芸众生中渺小的我身上汲取些东西。一如我阴险惯了、无情惯了，自然不会为脆弱而无辜的感情放弃我唯一没辜负的自尊一样。
我应该告诉过你，而且我确信我没有重复，我叫秋生。我今年已经70岁了。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我告诉你我的姓名，我告诉你我是坏人，其实是希望陌生的你能记住。记住有一个叫秋生的坏人，他曾经也为了他年轻时候犯下的错忏悔。虽然他没有明说。虽然他内心深处依旧觉得错不在自己。
我叫秋生，请你记住，我是个坏人。坏到被所有人抛弃的程度。所以你，千万不要爱上我，更不要同情我。因为，最后受到伤害的终究只会是你。不过，我已经是个糟老头，满身病痛，相信我现在的担心是再多余不过的。
差不多这个时刻，我要开始讲述我和他之间的故事。你可能会问，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之间怎么会有缠绵悱恻、令人动容的爱情故事？
你这样问的时候，我会很惘然，但我只好不把我和他的故事归类为风花雪月的爱情。可我更想说，现在已经2086年，中国足够开放，爱情不再那么狭隘。但我这更想说的话，终究烂在了肚子里。或许，你的思想还活在旧世纪，可你这样想的权利，谁都不能剥夺。尽管我是个坏人，我想用我的世界观统治你、黑化你，可我遗憾地承认，我没有那个能力。
这样写的时候，我沉寂乏味的脑海突然又冒出了以往白敛华对我说起过的真心话。因为太真心，我记得，我似乎在他说完话之后，我连一秒的空隙都没给他留，就赏了他几个巴掌。
作为读者，你该庆幸，我能想起他这辈子说过的最精彩绝伦的话。他说：“秋生，你以为你是谁！就算你成了盛世集团的接班人，你也别太自以为是！中国那么大，你真以为你能只手遮天吗？我现在能被你利用，是因为我对你有所图谋。有一天，如果连这点图谋都没了，我会彻底消失在你的世界！秋生，你信吗？”
记忆越来越清晰，我知道，当时的我，根本不信他说的话。
我以为他能为了我再多放下些尊严，他可能也以为我会为了他少用些霸道或欺凌。现在想想，我们两那时都在斡旋、博弈，堵上了我们之间唯一的纽系。
所以，爱情最终薄凉。他可以不怨我，我却无法不怨他。我说了，我是坏人。
现在我想告诉你，坏人手册第一条。
坏人手册第一条，坏人的世界观一旦形成，谁都无法改变分毫。坏人受的伤，刮上对方心口千刀，他都觉得是理所应当。
那自以为是伤口的伤，也不能原谅，因为，我是已经世界观稳定的坏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