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云山庄坐落在距离机械厂约二十分钟的地质公园内,进了公园大门,一条缓缓上升的盘山公路将小车带向山顶的这家号称四星级的生态度假酒店。
进了酒店,汪厂长带着月珑来到已经订好的包间。两人刚刚落座不久,包间的门上传来几声‘笃笃’的敲门声。月珑抬头往门边看去,一眼便看到吴幼斌正取下鼻上的墨镜,略有些意外地向她
这边看过来。汪厂长赶忙起身相迎,月珑也随即立起身。不待汪厂长介绍,吴幼斌笑着向月珑点点头:“是姜月珑记者?想不到我们又在老汪这里见面了!“
姜月珑也颇感意外,她没有想到汪厂长刚才电话上约谈的吴总原来就是上次在机械厂会议室偶遇的那个中年男子吴幼斌。吴幼斌在月珑脑中原本已经渐渐消失的印象此时又鲜活起来。这次月珑留心观察了一下这个曾给她留下良好印象的中年男人。高大的身材,挺拔的腰板,一条深褐色灯芯绒休闲裤,配上藏蓝色粗针套头毛线衣,脚上一双麂皮船鞋。这次他的头发已经被剪短,里面的白发也没有上次那么明显。照这个样子看去,月珑觉得他最多不过三十多岁年纪。见多了各种成功人士或财大气粗或标新立异等等让人不敢恭维的衣着打扮,月珑心中不得不叹服吴幼斌这看似不经意的装扮中透露出的讲究和细心,同时更对这个中年男子的生活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滨江市有钱人不少,可是能把品味提高到与他们财富相当地位的人却凤毛麟角。
三人寒暄一阵后,汪厂长便吩咐上菜。这间生态酒店号称以环保,健康,绿色为宗旨,原料均为当地新鲜的有机食材。药膳笋壳鱼,养生蔬,清酒鹅肝,核桃木耳,松茸鸡汤,黄山臭鳜鱼。。。。一道道的佳肴端了上来。汪厂长显然是这里的常客,每道菜端上来的时候他都热情地来上一段介绍并加上一番颇显内行的点评。
菜品看上去着实不错,月珑却没有多少胃口。刚才上山的时候小车在公路上绕着山坡爬了数十圈,加上天气状况不佳,刚上山不多久,整条公路便淹没在山中的雾气里,为了安全起见,汪厂长特意吩咐司机慢慢开。月珑有个怪毛病,遇到这种走走停停的路况,如果是她自己开车就没有什么问题,但如果是别人开车,她很快便开始犯晕起来。就这样走走停停地在盘山路上开了近半个小时,下车的时候月珑已经脸色煞白,胃里一阵阵不住的翻滚。待坐下来喝了热茶,她才稍稍感觉好些。这时虽然已经没有刚下车时那么难受,月珑却仍是提不起胃口,只在汪厂长招呼她吃菜的时候,礼节性地动动筷子。
吴幼斌坐下后就直奔主题忙着与汪厂长谈生意上的事情,此时两人的商谈已告一段落,汪厂长眼见又谈成一单生意,心情大好,原本说好中午不喝酒,此时却不顾吴幼斌的反对,招呼服务员拿过一瓶茅台给吴幼斌和自己斟上。“反正有司机开车,喝点酒有什么关系嘛!”汪厂长向吴幼斌劝酒。吴幼斌见汪厂长如此热情,他端起酒杯,笑笑说:“下午还要赶回去开会,喝多了话说不利索。既然汪厂长这么高兴,我就陪你喝一杯。”两人一仰而进。汪厂长兴致高起来,他一边拍着吴幼斌的肩膀,一边夸赞他说:“我老汪见过的人也多了,吴总不光生意做得好,还是个难得的实在人啊!”汪厂长转过身对月珑说:“这个吴总啊,你别看他文质彬彬,在滨江市那可是呼风唤雨。市里面几个地标建筑可都是吴总的杰作。”月珑听汪厂长这样说,她觉得有必要出于礼貌把话题转向吴幼斌:“原来吴总是做房地产开发的?”
话刚出口,马上想到上次吴幼斌临别的时候给过自己名片,可是当时由于匆忙,没有来得及细看,过后也完全忘了这件事。此时问出这个问题让月珑觉得自己非常无礼,但话已经出口没法挽救了。吴幼斌好像没有介意,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哪里,哪里,我只是建筑商,修了几座楼而已。“汪厂长接过话:“以吴总的实力,做房地产开发那应该也是得心应手啊。”
话题已经开了头,月珑顺着方向问下去:“房地产现在这么火,吴总没有想过往那方面发展吗?”吴幼斌笑了笑,说道:”房地产周期太长,不确定因素太多。做建筑商一样可以从地产热里分一杯羹却不必承担那么大的风险。每个项目两三年时间,做完了收款走人,钱少些就少些,可是没有那么多麻烦事啊!“
月珑听了吴幼斌的话心里不禁又对面前的这个男子升出一丝佩服。吴幼斌讲的道理月珑作为专跑金融的记者不是不知道。由于工作的关系,月珑对地产方面的各种传言也听到不少。虽然滨江市房地产的疯狂程度比不上北上广这些城市,但与本地区历史情况相比其炙手程度已是非常惊人。许多大大小小的开发商为了逐利,纷纷押下全部身家投入到各类项目中去以期获得巨大回报。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那个最先吃到甜头的人。不少开发商在施工中遇到手续不全以及拆迁不顺等各种问题而被迫停工误工,造成建筑成本和财务成本大大增加,随之而来的就是资金周转出现问题。为了保证资金链不会断裂,他们往往会通过高利贷的方式借款,有时候甚至支付着高达70%的实际年利率。楼盘建成卖得出去还好,如果卖不出去,开发商或以低价将建成的地产出售给放贷人,或干脆破产清算,更惨的是资不抵债铛锒入狱。虽然这些惨烈的案例不断出现在坊间,但为了利润而奋不顾身的开发商却层出不穷。有这个财力,熟悉这个圈子,手上又不缺资源,却丝毫不为利益所动而盲目跟风,月珑在心里暗暗赞叹吴幼斌的冷静和精明。
吃过午饭,吴幼斌便在酒店门口与汪厂长和月珑告辞。
坐上汪厂长的车,司机小赵却迟迟不开车。他眉头紧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汪厂长见他脸色难看,连忙问他怎么回事。小赵吃力地回答:”怕是刚才.....在镇上....吃坏了肚子.....”汪厂长听了皱了皱眉:“哎呀!这么不巧。我下午还要赶飞机呢.....”他摸出手机正准备让厂里马上再发辆车过来,吴幼斌出现在车边。他得知这个情况后,向汪厂长建议到:“这样,先让我的司机小王过来开你这辆车,把你送回厂,你要是误了飞机可就得不偿失了。我就自己开回去,下午有个会要迟到了。“
月珑听了不由自主地提醒道:”吴总,你也喝了酒的,不能开车吧?尤其是这山路,太危险了!”吴幼斌听了稍稍愣了一下,迟疑着没有做声。月珑这时自告奋勇道:”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开你那辆车。我可是开了五年车的老司机呢。“
吴幼斌听月珑说到自己是个老司机,低下头脸上忍不住有些想笑。月珑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无意中用了一个流行的双关语,在吴幼斌面前又犯了个低级错误,脸上不禁飘起一朵红云,心中暗暗恼怒。吴幼斌爽快地同意了月珑的提议,两人坐进吴幼斌的车,往山下开去。
月珑虽然已经有五年的驾龄,但她从来没有开过山路,尤其是此时山中还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月珑一面要透过不停滑动的雨刷看清前面的道路,一面又要留心盘山公路的坡度和弯度,内心不禁有些紧张。吴幼斌似乎感觉到了她的这种紧张,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前面的路,许多次好像想开口提醒月珑注意,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开出去十多分钟后,月珑对这种驾驶环境已经慢慢熟悉,心情也不由得放松下来。她熟练地驾驶着小车爬坡,拐弯,减速,下坡。看到月珑渐渐得心应手,吴幼斌也暗暗舒了口气。他开玩笑地对月珑说:”想不到女人开车也可以这么稳当。“
这原本是句恭维话,月珑听了却有些不服气。“吴总您是说女人开车就一定没有男人开得好吗?“吴幼斌连忙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姜记者不要误会。我是说,有些女人开车确实让人着急。有一次我坐一个女性朋友的车。那已经是快到半夜的时间,路上的车根本没有几辆。我满以为这样的路况很好开,结果十分钟可以到的路程那位朋友硬是开了快半个小时。她习惯踩一脚油门再踩一下刹车,我只好一路被她带着这么颠回家。“
想像着吴幼斌坐在车里苦不堪言的样子,月珑不加掩饰地笑了起来。吴幼斌转过脸看了看她,眼里好像有光闪过。
车子在吴幼斌的公司门前停下。月珑背起包准备告辞,吴幼斌拿出电话示意她等等。他很快地拨通电话,让秘书派司机下来送月珑回去。月珑再要推辞已经来不及。恭敬不如从命,她只好接受了吴幼斌的安排。吴幼斌没有马上离开,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月珑:”姜记者,这是我的名片。“月珑正要解释她已经拿过一次名片,抬头看到吴幼斌眼里的笑意,心里一动,双手接过了名片。看到司机发动了汽车,吴幼斌为月珑打开车门。”今天很高兴再次见到你。我们后会有期!“
月珑道着谢弯身坐进车里,她注意到,吴幼斌扶着车门的左手并没有婚戒。